『攻不下來!』
『不行了!不行了!』
『撤退,撤……』
各種挫敗的叫喊聲,在四周雜亂的響起。
雜亂的江東軍,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敗退下來。
這些江東軍明顯不是什麼精銳的兵卒,而是一些雜兵老弱,看起來人數不少,但是實際上戰鬥力不怎麼樣,連荊州地方的塢堡都是攻克不了。前進時一擁而上,敗退的時候更是不管不顧,哪怕那些統領隊率聲嘶力竭的呼喊穩住陣腳,甚至還砍翻數人,卻仍然是站不住腳,被人潮衝動,最後也就隻能是跟著一起敗退下來。
武器也是很差,有的人乾脆就是拿著根木棍糞叉,更像是當年的黃巾賊。
可偏偏這些人就是江東軍!
整個大漢,走精銳兵卒路線的,隻有斐潛。
然後曹操學了一半。
曹操的中領軍中護軍大多數都是精銳,至少是往精銳方向去靠攏的。
而江東軍之中,則是一半的又一半。
隻有將領的部曲和私兵,才能稱之為精銳,而其他大部分都是普通兵卒,還有很多附庸軍,隻給一張旗幟,幾把刀槍,幾件盔甲,也就算是江東軍的一份子了。
江陵城被破,但是南郡並非隻有一個江陵城。
周邊還有不少的塢堡,尤其是蒯氏的塢堡。這種塢堡直至後世還能在部分地區裡麵看到,比如土匪山賊比較多的地區,就存留了不少近代的土樓塢堡。
這種土石結構的塢堡,雖然不如江陵城溝深,可是防守起來似乎比江陵城還要更強些。在塢堡石牆之上,便是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都是同宗同族,也就不會有什麼誰乾的多,誰做得少的抱怨和推脫。方才這些雜牌江東軍企圖攻打塢堡,塢堡上麵的守兵便是齊心一致的抵抗,推倒了七八架粗陋的木梯,砸死了不少江東雜牌。
在塢堡下方的壕溝之中,不少還有一口氣的雜牌軍兵卒依舊在慘叫著,呻吟著,蠕動著。
而不管是塢堡內,還是塢堡外的人,似乎都沒把這些人當成是人在看待。
在距離塢堡的遠處山坡上,周泰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沒有了朱治的支持,周泰也扛不住徐晃的進攻,隻能是從前線敗退。
於是江東軍之中,老大不笑老二,大家都是敗軍之將,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立刻默契的展開了生產自救工作。
江陵本城被朱治以及朱氏部曲包圓了,周泰想要撈點好處當然不可能去和朱治搶,也沒有資格和朱治搶,也就自然是盯上了這些周邊的鄉野塢堡。
撬開一個烏龜殼,多少也有二兩肉不是麼?
這些雜牌的江東兵,其實就是周泰從周邊抓捕而來的普通百姓。就像是當年黃巾賊挾裹百姓一樣,江東軍乾這個事情也熟悉。
人為了活著,什麼都能做。
青壯,老幼,婦孺。
哪怕麵前就是死人,這些人為了一口飯,也會麵不改色的將食物填塞到嘴裡。
而周泰挾裹這些人攻打塢堡的誘餌也好,由頭也罷,也就是一口吃的。打下來,有吃的,打不下,所有人就餓死。反正用來打塢堡的都是這些挾裹百姓,雜牌兵卒,就算是死得再多,周泰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塢堡的主人並非沒有求過情,也是試圖用少量的錢糧讓周泰離開,可是哪裡可能?
到了當下,即便是打退了雜牌江東軍的幾次進攻,可依舊是還有很多人圍在塢堡周邊,遠處還有周泰帶著其部曲壓陣,簡直就是上天無門,入地無望。
連著塢堡主都忍不住在石牆上高喊,『為什麼?!為什麼要來打我們?!我們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沒有做!為什麼要這樣來對待我們?!』
那塢堡主在那裡嘶聲呐喊,聲音裡麵充滿了絕望。
而對於遠處的周泰等人來說,其實當下也並不興奮,甚至也和塢堡主一樣有些絕望。隻不過周泰還能將絕望轉嫁到他人身上,而塢堡主無處可以轉嫁而已。
江東敗了!
即便是周泰攻克了塢堡,也改變不了江東大敗的事實。
連一個川蜀偏軍都無法戰勝,這讓江東爭霸天下的美夢,徹底破滅了。
於是,周泰也迅速的步入了朱治後塵,開始謀劃自身的利益。
想方設法的要利益,對外不行,就隻能對內了。
當一個企業無法向外部獲取收益的時候,往往下一步就是進入減員增效的環節。什麼時候企業開始嚴格考勤了,動不動就是對員工進行扣錢罰款的時候,往往就是一方麵向員工牙縫要效益,扣員工肚皮勒油水,另外一方麵就是企圖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員工自願離職。
朱治據說現在連宗賊這樣的小功勳,都在往自家的臉上貼了,可見現在要搞點成績有多難!
而作為江東孫氏公司的員工,現如今想要跳槽,多少有些難度,所以當下能做的就是在企業公司無法增加外部效益的時候,瘋狂的攝取自身的好處,因為他們都清楚,江東其實已經沒有了明天。
站在周泰周邊的,都是一路跟著周泰的部曲和私兵。
『將主,這些沒用的夯貨,實在是太差了些!娘希匹!就連這麼小的塢堡,都打了三四次還攻不下!』一名部曲不滿意的嘟囔著。
周泰顯然心思都沒有放在塢堡上。
對於他來說,能打下塢堡來自然也是不錯,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如何要保住自己當下現有的地位!
周泰出身並不好,雖然他也姓周,可他和周瑜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或許八百年前是一家,但是現在麼……
周瑜是貴公子,周泰是海賊王……咳咳,海賊小頭目。
周泰和蔣欽一樣,都是賊寇出身。
『將主……』部曲見周泰興致很差,也不由得聲音低落了下來,『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周泰左右看了看,發現他的部曲臉上一樣都是充滿了憂慮之色,便是低聲說道:『你們覺得,蔣校尉和陸參軍現在於夷道,能擋得住川蜀軍多久?』
周泰部曲思索了一下,『朱都督不派兵增援麼?』
『哼。』周泰撇嘴,『我們在抵擋川蜀軍的時候,朱都督派過援軍麼?』
現在江東軍內部,人人都是隻考慮自己,什麼配合,什麼默契,什麼團隊精神,什麼企業文化,就隻是在口頭上喊一喊而已。
手語歌舞天天跳,背後小刀天天捅。
『陸參軍……哼,原本那些家夥就不想要打這仗……』周泰低聲說道,『現在好了,正如他們之意!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就是怎樣保全我們自己,不被主公……咳咳,嗯,不被那些江東士族世家彈劾……』
『啊?主公他……』部曲下意識的就想要接口,卻在周泰警告的眼神當中閉上了嘴。
周泰歎了口氣,『江東啊……已經不是當年的江東了……』
孫氏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孫氏了。
英雄氣,總歸是會消耗光的。
周泰沉默了片刻,便是大聲下令道:『傳令下去,讓這些該死的慫貨日夜不休攻打塢堡!告訴他們,在這野外打不下塢堡來,就是等著餓死!打開塢堡,還能混一個肚圓!想要活命,就要靠自己去爭!』
周泰部曲應答了一聲,便是各自散開,大聲鼓舞著這些雜牌軍的士氣。在人群當中又踢又打,甚至還動手殺了幾個不肯動的,催動著這些亂糟糟的雜牌又列出了隊伍,朝著塢堡而去。
雖然說周泰也是明白,這江東人的品行,就是窩裡鬥最強,可他隻不過是一個才從泥地裡麵爬出來的武將,又有什麼資格去扭轉江東的這一切?
如今這個局麵,說不得隻有周瑜周公瑾才能扭轉乾坤,挽救將傾!
周泰沒有想到川蜀軍中除了甘寧之外,還有個徐晃也是如此的了得,再加上川蜀軍的那些犀利武器,那些……
周泰不由得摸了摸身上的傷口。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負了多少次的傷了,似乎總是舊傷未好,新傷便增。
記得有人問他,身上那麼多傷,難道不疼麼?
周泰記得他當時隻是笑,然後說為了主公大業,便是再多傷又有何妨,於是引來一陣的讚歎……
其實麼,球屁三鬼的,哪可能會不疼?!
可周泰又能如何?
他雖然姓周,但是他隻能靠自己。
『恁娘!今天打不下塢堡來,十抽一殺了!』周泰猛地抽出了戰刀來,在空中揮舞著,『一群廢物!廢物就該去死!去死啊!』
周泰噴吐著唾沫,麵露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