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進入了夏季之後,似乎長安街道之中對於兵事的熱情也漸漸的高漲起來。
人麼,大抵上都是如此。若是刀斧臨頭,多數都會害怕,但是看著這刀斧半天都砍不下來,也就漸漸的不當一回事了。
曹軍剛開始攻伐潼關的時候,長安之中人心惶惶,可是現在發現潼關穩固,曹軍廢了老鼻子勁也就隻能是在潼關下城拉扯,根本爬不進來,隻能轉戰河東,於是長安民眾對於戰事的恐懼也就漸漸的消退,原先在春季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的踏青,也就漸漸的提上了日程來。
夏天麼,若是不考慮天氣炎熱的因素,這山川景色,也不是和春天一樣一樣的麼?
草芽競長,萬木爭春,哦,競夏,不也是挺好的風景麼?
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韋氏家族倒下之後,殘留的那些屍首,誰能多分一塊冷豬肉?
之前韋端被抓,韋氏莊園被抄家,所有的關中士族鄉紳都是哆哆嗦嗦,害怕下一個就輪到他們自己,於是一邊拚命打探消息,一邊轉移資產,同時也在背地裡相互抱團取暖,以備萬一。
比如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彆的郡縣之中去,表麵上說是遊學,但是實際上誰都清楚,這就是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老子抗罪,多少還能保了孩子一條命。
畢竟在大漢當下,戶籍製度相對來說很粗糙的,隨便改個名字什麼的,也就找不到人了。
這些被送走的,多數都是篩選出來的族內精英子弟,懷著對於家族的無比忠誠和眷念,踏上了未知的道路,而那些懈怠懶惰的子弟麼,送走根本沒意義,所以基本上都留在了原地。
在渭河邊上,一群似乎從陵邑裡麵出來透氣遊玩的士族子弟正在河岸的草地上聚會野營。
用木杆撐了些布幔,既可以遮擋太陽,也可以遮蔽目光。
周邊還有一些家丁護衛,見到閒雜民眾靠近,便像是驅趕牛羊一般,囉囉的叫喚著,揮動手臂。
雖說有布幔遮蔽,但是多多少少有些議論聲傳了出來。
什麼?
文會?
正經人誰開文會?
曆史上的多少出名的文會,仔細琢磨下去,不是求名的就是在求利的,又有幾個是正兒八經的求文的?
比如嶽陽樓記,範仲淹真的是寫『樓記』?
範老先生真君子,但是其他人麼……
所以若是不清楚文會真心要什麼,然後蒙頭蒙腦湊上去,真不知道是誰傻。
如今關中地區作為大漢重要的政治、軍事和經濟中心,自然成為了世家士族角逐的舞台。
這些士族子弟論及當下斐潛取得的權勢,總是免不了有人啪啪的拍大腿。
『早知道……』
『其實早看出來了……』
『當年真就應該想到……』
後悔有毛用?
拍斷了大腿都不管用。
這些世家士族,或因戰功顯赫,或因世代書香,或因財富巨萬,各自在關中這片土地上擁有深厚的影響力。他們之間的互動,就像是一場場精心編排的戲劇,你方唱罷我登場,輪番上演著權力的遊戲。
在這些世家士族之間,聯盟與對抗並存,利益交織複雜。有時為了共同的利益,他們會結成聯盟,共同對抗外敵;有時又因為利益的衝突,彼此之間明爭暗鬥,甚至兵戎相見。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使得關中的政治局勢更加撲朔迷離。
斐潛,嗯,龐胖胖和斐小號搞了韋氏,大多數士族都是驚恐萬分的,以為斐潛又要像是董卓或是李郭那樣在窮途末路之下拿士族鄉紳下刀了,但是隨後就發現似乎隻是韋氏以
及和韋氏牽連太密的那些家夥,其他人都沒啥事……
看看那個肚子,哦,杜畿都安然無恙,其他的關中士族鄉紳也就緩了一口氣。
這種事情,隻要不是針對一個階級,隻是針對於某個人,或是某幾個人,那麼都不會引起太大的反彈,但是如果真的是要對一整個階級下手的話……
另外一方麵,就是速度真的快。
從發動到判決,宛如雷霆一般,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就已經處理完了。
或者說,暫時告一段落。
時間拖得越長,就自然給了魑魅魍魎更多作祟的機會。龐統準備周全,發動時間短,有些家夥確實想要趁亂伸爪子的,結果一看水沒混,便是尷尬的又給縮了回去。
『聽聞說……那韋氏攀咬了好些人,都被大理寺給按下來了!』
『為什麼?不是說早公審公叛給斬了麼?』
『你這消息就有些問題了……那斬了的,都是韋氏雜人,那韋氏父子還活著呢!』
『真活著呢?怎麼不……唉!這要是讓韋氏胡亂攀咬,這……這……這要是萬一有事……』
『所以說啊,現在就是看哪位想要動哪邊了……』
『嗯?你這說的,是幾個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你裝傻不是?』
『嘿嘿,老哥,老哥您最大,您說,您說說……』
『要我說啊,曹丞相啊,老了,看起來不太行了啊!某聽聞啊,這山東之地內,對於這位曹丞相啊,那……嘿嘿嘿,就連天子都對其有些不滿啊!』
『這,這可是真的?』
『真不真,就要看這一次曹丞相能不能抗得住了……所以呀,如今天下這局麵,其實就兩個字……』
『敢問……是哪兩個字?』
『「敵友」!』
眾人一時寂靜。
風吹過了草地,帶來一些夏日燥熱的氣息。
河水在不遠處流淌,又有些涼爽之意。
是冷,是熱,是友,是敵,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但是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清楚,之前沒有選的,已經錯失了低成本投資的機會,現在再來選,所要追加的投入就不是一丁半點那麼簡單了。
想要吃追高這碗飯,就要有被套牢的覺悟。
現在就是體現自身覺悟的時候了……
可是真要走這一步,卻並不容易。
……
……
而另外一邊,許縣之中,天子劉協麵無表情的聽完了例行對於戰事的敘述。
大殿內的黑紅二色,原本應該是權力和威嚴的象征,但是現在,在劉協眼中,卻覺得這顏色代表了他的無奈和妥協,憤怒和失望。
在大殿的朱柱之上,有雕梁畫棟,有描金裝飾,似乎很是華麗,但是已經略有褪色,不再如最初的那麼絢麗。
這是他的大殿,是他接見群臣百官的地方,卻也是他的牢籠,他的束縛。他坐在龍椅上,卻無法自由地行使他的權力,隻能在權臣的操控下,做出一次次的妥協。
那些代表了大漢的權柄的朝服官服,通天冠進賢冠,似乎都在嘲諷著劉協。他的眼底滾動著憤怒和失望,卻隻能垂下眼皮,將這些情緒深埋。
他如今高坐寶座之上,百官在丹階之下,可是實際上這隻是虛幻的表象,他的皇權已經被剝奪得隻剩下一個空殼。宮殿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權力的氣息,然而在劉協看來,那隻是對他的諷刺和嘲笑。
表麵上,天子是大漢的皇帝,是最高統帥,領袖,以及大漢的象征,但是實際上他屁事都管
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