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馥想要說的是將曹操的大纛作為誘餌,吸引驃騎關中水軍的船隻靠近岸邊,然後進行偷襲。畢竟不管是誰,在戰場上看見了對方指揮官的標識,都會忍不住來兩下。
就像是下軍棋的時候,知道對方司令所在,還不派個炸彈試試?
可是劉馥又不能這麼說,害怕被曹彰暴打,所以劉馥最後建議是將一個沿河上的軍寨裝作是運糧中心,囤積物資的要點,然後引誘關中水軍的樓船……
曹彰思索了一下,點頭同意了,讓手下兵卒前去準備。
曹彰望著那遠遠而來的樓船,臉上神情凝重。
在他小的時候,總覺得那些曆史上的典故,傳說中英雄也不過如此,很多時候都是運氣好而已,就像是項羽破釜沉舟,恰巧碰上了沒有什麼戰鬥欲望的秦軍將兵……
可是現在曹彰才明白,未必是當時王離太差。
王離是王翦之孫。
蒙恬北逐匈奴時,王離擔任裨將,駐紮在上郡,不管是家族傳承,還是實戰經驗,應該都是不差的,可是偏偏麵對項羽等諸侯聯軍的時候,卻隻能守,不能攻!
曹彰望著漸漸逼近,即將展開新一波攻勢的驃騎軍,忽然感覺到自己和當年的王離,或許有幾分的相似。
明知道守也難守,可是又不得不守!
誰的運氣好?
誰是真的運氣?
小時候覺得自己可以在千軍萬馬當中殺進殺出,現在才知道那麼做有多麼的不容易。
就算是武藝再好,也要有強橫的心態和膽魄,稍微差一點都不行。
曹彰仰頭看著蒼天,口中喃喃嘀咕了兩句什麼……
劉馥轉頭看了曹彰一眼,目光閃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回過頭去大聲的鼓舞著周邊的兵卒,『驃騎軍就算來了,也要準備攻城器械!都不要緊張!我們還有後援!有後援!』
曹操沒有進攻關中之前,大家……好吧,是山東之人多數都認為斐潛年輕,家族底蘊差,所以關中派係繁多,甚至還有斐潛被荊襄派架空的危險。同時,荊襄派到了關中,必然也會和關中本土產生矛盾。
至少在山東就是這樣的。
曹操和二袁之間的戰爭,看起來像是曹操和袁紹袁術在打,但是實際上是曹操所代表的潁川士族集團和南陽派和冀州派在鬥爭。
劉馥明白這一點,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在斐潛之下,在關中之處,就沒有這些紛爭?
看看老曹同學被拖了後腿,甚至連前腿,中腿都一起拖的那種情況,為什麼就在關中沒出現?
周邊曹軍兵卒雖然聽到了劉馥的鼓舞,但是依舊沒有多少興奮,或是放鬆的神色。
劉馥也懶得再說了,走到了城牆城垛之處,盯著逼近的張遼部隊,仔細看了一陣,深吸了兩口氣,搖了搖頭。
為什麼多吸一口?
是因為劉馥也要壓抑自己有些恐慌的心情。
在這一戰之後,不管是曹操麾下,還是山東那邊嚼嘴皮子的,都必須承認驃騎大將軍斐潛已經不是一個年輕的,薄弱的勢力了,也不能再說什麼新來的,能力不足等等的話語了,而是要必須承認,驃騎是一個強大的存在。
對付一個弱小的,還在成長期的樹苗,或許隻要在樹乾上狠狠砍一下,就可以斷了其生機,但是想要麵對一棵已經成長起來,枝繁葉茂的大樹,隻是在樹乾上砍一刀,就算是造成一定的損傷,也不會讓大樹致命。
那麼,對付一棵成長起來的大樹,尋常的刀斧一時之間砍不倒,那麼要怎麼做呢?
劉馥忽然想到了一點什麼,便是愕然的轉過頭,看向了代表了曹操的大纛。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
……
冀州。
平安堡。
平安之名,為求平安。
隻不過實際上,唯有心安,才得平安。
『郎君,人來了!』門外負責望風的仆從低聲說道。
甄像聞言,便是急切的說道:『快有請!有請!』
自從甄像和沮鵠合作之後,相互之間便是密切了許多。
門外的仆從將門簾掀開,一個風塵仆仆的人走了進來,摘下了麵巾。
在古代,並不是隻有女人才帶著麵巾,而是在外行走的人大多數都會帶,要麼是鬥篷,要麼是鬥笠,否則這風沙一起,滿頭的塵土就算了,蒙一鼻子一眼的黃塵飛沙,那可是難受至極。
『沮兄!』
甄像連忙上前見禮。
原本兩個人並不熟悉,但是自從魏延來了之後,他們就成為了『好朋友』。
當然,還有幾個人……
隻不過那些人並不像是甄像和沮鵠一樣。
人人都有上進心。
冀州那麼大,總是應該讓有『才能』的人來承擔這個領導的重責吧?
雖然甄像清楚未來有一天他也許會和沮鵠產生矛盾,然後相互攻擊,但是現在麼,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不是驃騎。
驃騎現在是友軍!
沮鵠也拱手和甄像見禮,然後下意識的瞄了瞄左右。
甄像會意,立刻屏退了左右。
『幽北戰況如何?』甄像低聲問道,『我聽聞說,驃騎北域軍占了幽州了!那趙雲趙子龍果真是……』
甄像說到一半,忽然看見沮鵠從懷裡麵掏出了一封書信來。
書劄的上麵沒有抬頭,就連落款也隻是寫了四個字,『知名不具』……
『這是……』甄像似乎是猜測到了一點什麼,有些驚奇的看著沮鵠。
沮鵠將書信遞給了甄像。
甄像接過了書信,看了沮鵠一眼之後,才緩緩的打開來,上下快速讀了一遍,眼眉不由得跳動了一下。『這是……這是哪裡來的?』
沮鵠笑道:『這還用問?』
甄像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這是那邊散出來的?』
沮鵠擺擺手,『不必如此緊張……這書劄,多得很……據說每日都有從北麵流送進來的……看過的人多了去了……』
甄像這才稍微放鬆了些。
雖然沮鵠說是這麼說,想必看也估計有很多人看,但是真要將這書信當成是一件事的,也不一定有很多人。
至少沮鵠和甄像,會將這書信當作一件重要的事情來辦。
戰亂,就意味著變局。
變局,就意味著機會。
他們這些二流,甚至連二流都很勉強的冀州士族子弟,現在可以覬覦一下上麵的位置了。
或者,嚴格一點說,他們是從一流跌落下來的,所以就更加渴望著能回到當初的位置上。
權柄的滋味,讓人癡迷,狂熱,癲瘋。
『那麼這些書劄……』甄像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可是要翻抄一些,再送得更遠一些?』
沮鵠笑道:『若是這等簡單的事情,就不來找甄兄了。』
『啊?』甄像一愣,旋即說道,『那麼請講!』
『這些書劄,你我看得到,他們也一樣看得到,』沮鵠緩緩的說道,『如此一來,也就多了一件麻煩事情,這也降,那也降,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又或是迫不得已,還是居心叵測……終歸是要有一個上下之差,內外之彆吧?』
甄像點頭說道:『有道理!』
他們不管最開始和魏延合作的時候,究竟有幾分的真心,但是到了現在眼瞅著軍勢變幻,驃騎強橫,多多少少也有些假戲真唱起來,其中滋味不足與外人道。
兩個人雖然現在身在冀州,卻在試圖為了驃騎軍的到來做準備了。
兩個人商議了片刻,決定派人和北麵的趙雲魏延聯係。即便是投降,他們也要成為投降者裡麵的標準製定者,成為驃騎軍衡量其他人是否『真誠』的標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