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聲聲泣淚,可這不是蕭承睿想要的答案。
蕭承睿眯起眼睛盯著堂下的蕭承煦:“不得好死?若當年不是朕網開一麵,你早就因為擅自行動違反軍令而被處死在軍中了,如今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兒和朕發狠立誓?”
蕭承煦感覺從頭冷到了尾。
他最不想憶起的當年,還是被蕭承睿翻出來,赤條條地擺在了他,和他的映淳麵前。
“燕王啊,你是越活膽子越小了。”蕭承睿端詳著蕭承煦臉上的表情變化,活像端詳一件讓人享受的藝術品,口中緩慢說出的話,語氣就像講一個傳說故事那樣不疾不徐地娓娓道來,在蕭承煦聽來卻像用一把鈍刀子在割他心上的肉。
“當年那個輕言說出‘自知死罪難逃’的燕王蕭承煦去哪兒了?你當年說這話那斬釘截鐵的架勢,朕這麼多年可依然是曆曆在目啊。”蕭承睿盯著蕭承煦越發蒼白,流下冷汗的麵頰,指了指暖閣下首的地板:“當年的蕭承煦為了營救她們,私自貿然行動獨闖敵營,一條命都可以豁出去說不要就不要!多麼威風,多麼壯烈啊!當時的蕭承煦,心中有你妻女的一席之地嗎?跪在這裡的若是那時的蕭承煦,想必他也不會拚了自己的命去救這口無遮攔的傻丫頭吧?”
蕭承煦不敢回頭去看女兒的表情。
殘酷的真相擺在他麵前,他當時就是一心想著賀蘭茗玉,就是沒有念著他們母子,他無法推諉。
“爹爹?”映淳喑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蕭承煦顫抖著轉過身去,看到女兒那雙滿含著震驚失落與不可置信的大眼睛,那雙眼睛像極了我,像極了當時手裡捏著一包打胎藥來找他和離,哭的一臉心碎的我,那悲傷的目光是一把利劍,直接就穿透了他的心。
“爹爹你快說話啊?”映淳的心慌的嗵嗵跳,急切地望向父親的眼眸裡尋求答案,無助地想要抓住哪怕一絲希望:“你快說你沒有快說他都是騙人的”
“映淳爹爹可以解釋”蕭承煦不敢看女兒的那雙淚眼,囁嚅著瑟瑟的低下了頭。
解釋?
映淳心裡最後一道防線驟然崩塌,她像個木偶人一樣僵在原地,一雙眼緊盯著不敢看她的蕭承煦,淚水一瞬間噴湧而出。
爹爹為什麼要解釋?
不是犯了錯的人,才需要解釋嗎?
蕭承煦第一次在女兒麵前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陷入無儘的後悔中無法自拔。
他在心中無聲的呐喊:
求你了映淳彆那麼看著爹爹。
不要,對爹爹失望啊
蕭承睿像剛看過一出好戲,微笑著踱下階梯,覷了一眼映淳那雙失了光采滿含失望的淚眼,笑著湊到他耳邊低聲說:“看呐九弟,從小有父母保護,被捧在手心愛護著的孩子,有多麼易碎。”
“看她小臉上想信又不敢信的震驚表情,和當年剛得知自己要給先帝殉葬的沐王妃,真是一模一樣。”
蕭承煦猛的要撲上去抓住蕭承睿的衣領,奈何久跪的雙腿已經酥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被侍衛們一哄而上五體投地的摁在地上。蕭承煦眼中憤怒衝破婆娑的淚,撕心裂肺地吼道:“蕭承睿!你提我母妃又要乾什麼!”
蕭承睿蹲在他麵前,托起他的下巴笑吟吟地看進他的眼中:“對了,朕真是糊塗了,九弟趕來的時候,沐王妃已經升天,隻剩屍體懸在梁上,你又哪裡見過這副表情呢?”
蕭承睿忽然將眼中凶狠全都顯露出來,不是平日裡皮笑肉不笑虛偽的他,而是將欲望、貪婪、仇恨、惡毒全部寫在臉上的麵目可憎的,真實的他。
“當年沐王妃因為生了你這麼個好兒子,為先皇殉了葬,今日你既不肯認罪,就讓你的寶貝女兒,為你而死吧。”
蕭承睿一把甩開蕭承煦的下巴站起身來,揚聲喝道:“來人!謀逆之臣蕭承煦不肯認罪,其女蕭映淳,即刻絞殺!”
一條寬大的白綾馬上從身後纏在了映淳的脖子上,兩個侍衛在兩邊快速將白綾收緊。
“爹爹——救,救我——”蕭映淳被勒住了喉管大張著嘴卻不能發出聲音,一張臉憋的發紫,眼珠直往上翻,身體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
“放了她——!”蕭承煦痛徹心扉的絕望嘶吼響徹整個暖閣,驚飛了外邊樹上的鳥兒:“蕭承煦認罪,願受千刀萬剮!隻求王上寬宥,隻求王上寬宥放了我的女兒!”
他什麼都顧不得了,他也什麼都沒有了。
蕭承睿不隻要折辱他,踐踏他。
蕭承睿要他死,蕭承睿要毀了他。
“放人!”
他看到侍衛們收緊的白綾鬆開了,映淳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
侍衛們鬆開對他的桎梏,他強撐著顫抖的身體要爬起來,胸口忽然一陣劇痛,好像心臟要炸開了,自胸腔裡向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他用五指掐著疼痛欲裂的心口,嘔出一口鮮血來。
“爹爹——!”映淳的哭喊聲聽起來距離他好遙遠,但他明明知道女兒就在他身邊。
“把映淳郡主送回燕王府,罪臣蕭承煦謀權篡位之罪已供認不諱,即刻收監,秋後問斬!”
他隻聽到這些,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沒有力氣再抬頭看了。
映淳,好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家去啊。
他重重跌倒在暖閣的地板上,我的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