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基於對湯藥的自信,阿綾連香爐都沒有換,寧無心唇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如果是陸青山,那他會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呢?她想那位一向謹慎的青山叔不會。
隻可惜,他教出的徒弟終究還是嫩了些。
狠毒有餘,謹慎不足,不堪造就。
一隻沒有前途的小蝦米,到底沒有接觸過真正的黑暗。
又或者。
她這位青山叔,也同樣貫是會做些表明功夫罷了,教出這般性子的徒弟,也並不出奇不是嗎?
嗬嗬。
第二天一早縣衙就命人傳來消息。
感染時疫的病人大都已經被隔離起來,寧老婆子作為小鎮唯一的大夫受到縣衙委以重任,救治被“隔離”起來的患者,以及查找時疫的根源。
聽到這個消息阿綾表現的很淡定,跟寧老婆子交代她的沒有一絲偏差。
縣衙捕快離去前,除了因為“寧老大夫”的吩咐,捎帶許多乾糧,臘肉等吃食,用以應對時疫外,還交給她一封信,說是轉交給寧老大夫的孫女寧幽的。
信沒有封死。
關上門,阿綾直接就打開了。
短短幾十字,言辭簡潔,卻無非是告訴寧無心她眼下沒辦法顧忌到她,命她保重身體,切莫擔憂她,彆出門,小心時疫,一切都等陸青山回來……
阿綾看到時首先浮現的是寧老婆子濃濃關愛之意。
呼吸為之一促。
轉而才琢磨到,這封信名義上是給寧無心的,實際上卻是在告誡阿綾——切莫讓寧無心出門!一切等陸青山回來主持!
阿綾目光頓時看向東廂,抿了抿嘴唇,想通透以後,這才施施然進入了堂屋。
寧無心看到時已經是小半天以後,跟著信一起送來的,是一碗湯藥,阿綾笑說是預防時疫的,但寧無心到底不是從前的寧幽,被拘在東廂,不問世事,隻習詩詞經典,不修醫學藥理。
湯藥懸在床前,隨意一嗅,寧無心就察覺到了古怪,縱她一時間片刻無法洞悉所有的藥材,卻也明晰其中大半用量。
她心中喟歎於阿綾的稚嫩,太過急躁了。
但她想要達成的目的,卻很明了。
這一副湯藥下去,縱然是壯年男子也要臥床三月,落到她腹中,加上昨夜那一劑,她這副身體必是會落下及其難以根治的病症。這放在一個凡人的身上,無異於在宣布——命不久矣。
上一世,沒有九曲巷的事情,也沒有這場時疫,阿綾更無從得悉自己的身世,一個藥鋪學徒,就算心有不軌,也有限,不至陰毒至此,頂多是給她使袢子。
這一世不同了。
寧無心為謀劃布局,將她心中的“心魔”勾醒,又逢時疫,寧老婆子不得不告知她身世,她心態自不一樣了。
如今寧老婆子忙的抽不開身,阿綾這個心懷叵測的小姑娘,終於是要出手了。
隻阿綾大概還沒有徹底明白,自己對於寧老婆子,對於陸青山,對於整個寧家的意義。
寧無心暗暗一歎——目光短視。
寧無心蓬頭垢麵躺在老木床上,看都沒看那封信,反倒看著阿綾一笑,沒有接她那碗湯藥,指了指床邊的高腳凳上,小姑娘不明所以,轉眼就聽到寧無心漫不經心的話語:
“放那吧,我一會兒再喝……”
阿綾聞言一怔,這恐怕是她照顧寧無心以來,她第一次拒絕喝藥……
看了一眼手中的湯藥,又看了一眼寧無心,劍眉入鬢,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盯著她,不禁讓人有幾分心虛。
阿綾咬了咬牙,權衡再三,沒再說話,心中也有了思量——若寧幽喝了,等著陸青山從應洲回來,此事已成定局,跟她有何乾係?若是沒喝,倒掉了,那此事便更是與她無關了。
隻她不信,這藥罐子從未看過半本醫術,如何能懂呢?
少女深深看了一眼寧無心,想著至少昨晚那一劑湯藥她是喝了,接下來這幾日,她總還有機會,一次不行,便多試幾次,量太大,那便一次次增加就是。
繼而掩門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