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美。
微風徐徐,流螢搖光。
父母雙親年邁,白日又在田裡耕作,吃飯的時候,就說胳膊腿酸得厲害,這會兒已經歇了。
家裡的女娃們,乖巧地坐在棗樹底下。
大嫂就像是課堂上的夫子一樣,不厭其煩地教導著家裡的小妮子如何做女紅。
如果錯了,大嫂也不惱,上前揉一揉小家夥的腦袋,便算作懲罰。
男人們坐在院子裡侃大山,順便修理農具。
大哥居中,平安和李嘯環繞,李虎伺候在不遠處。
大哥當年是有個從軍夢的,但是被老爺子三腳踹成了莊稼漢,至此人生過了大半,每每回憶起來,全是遺憾。
此時大哥正拿著塊石頭磨著糞叉子,大侄子李亮蹲在一邊兒拽著叉子把,固定好位置。
看著如今一家人整整齊齊,大哥少有的惆悵起來,“時光匆匆,轉眼間人就跟著草叉一樣,腐朽不堪,即便是時時打磨,也不複昔日之鋒利了。”
“在我心中,他應該是一把方天畫戟,隨我戰場殺敵”
李平安打趣道,“大哥,你這不應該叫方天畫戟,應該叫鏜鈀,或者三叉戟。”
大侄子李亮心裡不知道琢磨什麼,在愣愣出神,被大哥嗬斥了一句,“連個把都攥不好,要你何用?”
李亮立刻低著頭,生怕他爹的腳丫子踹過來。
大哥苦笑著看向李平安,略帶失落道,“說來不怕阿弟你笑話,你大哥空有一身武藝,卻隻能做莊稼漢,潦草地度過這一生。”
“真的,那些收稅的官差,我一個能打三十個,但每次見到他們都得點頭哈腰的,真的窩囊。”
“有的時候被欺負狠了,真想弄死幾個,出一口惡氣。都乾旱成什麼樣了,還惦記著欺負咱們老百姓。”
二哥嘴裡叼著野草,吐了一口氣,鼓勵大哥道,“大哥,說書先生說,像是咱們這種好漢,沒有機遇的時候,就要耐得住寂寞,甘心與凡夫俗子為伍,像是螻蟻一樣,苦一點,累一點,都無妨,隻要孝敬好父母,照顧好兒女就可以了,委屈這東西,對於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不值一提。”
“但天下之大,每隔幾十年就能有莫大的機緣出現,到時候才是展現本領的時候,要能像巨龍一般,上能飛騰百萬裡,下能呼風喚雨,吞雲吐霧,三弟這叫什麼?”
李平安淡淡道,“初九,潛龍勿用,也可以說是君子當有龍蛇之變。”
李嘯嗬嗬笑道,“對嘍,潛龍勿用,彆看咱們現在過得苦,但是老三回來了,沒準兒機緣一到,咱們三兄弟就成龍了呢?”
三兄弟聊了很久,一直到都倦了,各自回房歇息。
打著哈欠回到房間,等到快睡覺的時候,剛剛還潛龍勿用的李平安多少有點崩潰。
因為啥?
老李家房子有限,正房一間是二老的,兩間偏房是給家裡大哥、二哥他們兩家子住的,還有一間偏房給了家裡的女娃娃。
至於自己要跟李亮、李雲、李鯤、李鵬幾個小崽子睡一間房。
老天爺真的很殘忍,當初他走出軍營,就發過誓,此生隻跟少女少婦睡。
沒想到,造化弄人,竟然又跟一群男娃子睡在了一起。
尤其是李鯤,這熊孩子太活躍,懷裡抱著個蹴鞠,在床上蹦來蹦去,躺下也不安生,一會兒左扭扭,一會兒又扭扭,氣得李平安一直想打人。
李雲這小子,抱著本書在那低聲細語,就跟禱告似的,聽得李平安腦瓜子嗡嗡作響。
他剛想說點啥,李亮這狗東西的鼾聲已經開始了。
這家夥手裡抱著李平安的胳膊,在睡夢中喊一嘴,“渾家,你看我手裡的大戟,威風不?”
李平安惱火地想著,等自己有錢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搬出去,自己蓋一棟房子,茅草屋也行。
“行了,彆看了,睡覺。”李平安甩開將自己胳膊當大戟的李亮,一把搶過李雲的書。
“三叔,我已經慢人許多了,可不敢懈怠。”李雲的臉上寫滿了委屈。
“書不是這樣讀的,你最近先不要讀書了,好好地將養身體,等身子骨壯實了,再讀書也不遲,人家蘇洵二十七才開始發憤,漢高祖四十七才開始打天下,司馬懿六十七歲才搞高平陵,薑子牙七十七才開始釣魚,白娘子一千零七歲才開始相看許仙,你才十七,你急什麼?”
李雲欲哭無淚,但體弱多病的他,性子多少有點柔弱,也不敢反抗。
就鑽進被窩,在被窩裡默念。
世界終於清淨了一丟丟,除了在自己旁邊兒時不時給自己一計鐵山靠的李鯤這小子很討厭之外,這一宿總算是安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