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洲一個人上台了三次,他拿了競賽並列三等獎,又逃過課。
等他第三次上去讀檢討的時候,教導主任的臉都綠了,台下一片笑聲,張元洲抬起手示意大家都安靜,“知道大家很期待我的演講,但強哥還在呢,給強哥點兒麵子。”
岑霧:“……”
這何嘗不是一種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他站在電影節頒獎現場,都沒這麼從容,下了台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張元洲還沒下來,他後背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等了太久,小腿肚也是僵硬的。
他想稍微抬起來活動下,結果一陣酸痛,牽連得心臟都開始痙攣,砰砰地跳,震得鼓膜生疼。
張元洲終於讀完了,他彎腰鞠了一大躬,就往台下走,操場一片起哄的籲聲。
岑霧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抬起腿走上去的,他睫毛上濕蒙蒙的,摸了好幾次,才勉強握住話筒,手控製不住地抖。
他張開嘴,嗓子顫得厲害,以為自己發出聲音了,但是沒有。
岑霧沉默了一分鐘都沒能開口,台下開始議論紛紛,他還是最後一個讀檢討的,都在等他讀完趕緊做操然後回教室。
淮京一中建校麵積超過四十萬平方米,有著整個淮京最大的操場,岑霧抬起頭,底下烏泱泱的人頭數都數不清。
他嘴唇蒼白起來,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呼吸都開始滯澀了,艱難地開口,“我我…我是高…高二三班的……”
他也不是每句話都結巴,而且穿書到現在,接觸的都是原主的熟人,就算發現他不對勁,有原主惡名在外,也沒人敢說什麼。
但現在結巴到他自己都難以忽略。
全校這麼多師生,又不是每個人都領教過這個少爺發起瘋來多嚇人,台下有人沒憋住,幾乎岑霧一開口對方就笑噴了。
“他怎麼回事啊,話都說不利索,不是岑家的什麼二少爺嗎,就這?”
“你你你不要再說他了,怎怎怎麼這麼壞啊,他他他再結巴怎麼辦?”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
岑霧臉上毫無血色,睫毛顫得厲害,呼吸都在發抖,他不敢抬頭,怕台下都是嘲笑他的臉,眼圈也一點點紅起來,喉嚨很酸脹。
教導主任催促他,“念啊,彆耽誤做操。”
“我……”岑霧搖搖欲墜,他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但說了幾個字,台下都沒反應,他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話筒沒有聲音了。
這個話筒是從台下接了根線過來的,岑霧拍了幾下,沒反應,又按了幾下開關,也沒反應,他就抬起頭往台下看過去。
謝歸瀾他們領完獎還要合照,正好擋住了那個插座,看不到什麼情況。
教導主任皺起眉,他也走過去拿起岑霧的話筒拍了下,不可能啊,怎麼突然壞了,但底下的學生越來越不滿,他隻能趕緊跟謝歸瀾招手,“謝歸瀾,你的話筒拿過來一下。”
謝歸瀾手上還有個沒接線的獨立話筒,他走過來遞給岑霧,岑霧低著頭,也沒看他,從他手裡接過去,小聲說了個謝謝。
他臉上火辣辣的,台下的嗤笑讓他難堪到抬不起頭,謝歸瀾這麼討厭他,估計也在笑話他,岑霧泛紅的眼圈突然又潮濕了一點,他眨了幾下眼睛,就想繼續讀檢討。
但沒想到才磕磕絆絆地開口,就發現這個話筒也沒聲音。
“都要上課了,今天這操還做不做啊。”
“對啊,怎麼回事,有完沒完。”
底下學生們終於開始抱怨。
教導主任也不能把人都扣在這兒,反正隻剩岑霧沒讀完,而且岑霧是初犯,他隻好擺了擺手,跟岑霧說:“算了,你下去吧。”
岑霧一下子差點軟倒,渾身緊繃的力道都懈開了,他腳下發軟,將話筒遞給教導主任,就往台下走,他低著頭從謝歸瀾他們旁邊經過,直接回了教室。
“好了,”負責拍照的老師終於比了個手勢,“拍完了,挺好。”
謝歸瀾他們也散開,已經開始做操了,現在不方便過去,老師讓他們也直接回教室。
教導主任還在琢磨那個話筒,謝歸瀾突然朝他走了過來,朝他伸手,教導主任懵了下,將話筒遞給他。
然後就見謝歸瀾冷白修長的指骨間攥著兩個電池,當他麵安了回去。
再一拍,話筒好了。
教導主任:“……”
“剛才領獎,我太緊張,”謝歸瀾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不小心摳掉了。”
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你手勁兒還挺大的。”
謝歸瀾沒再開口,漆黑幽邃的桃花眼格外冷漠,教導主任抬起頭,盯著他那雙眼睛,總感覺他在說。
老登,你愛信不信。
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擦了擦額頭冷汗,學校對謝歸瀾這個學生很為難,謝歸瀾成績相當好,不出意外就是明年的省狀元預備役,學校很重視。
但謝歸瀾又很忙,很多事情老師也無能為力,何況謝歸瀾根本不在乎他們的重視。
他們幫不了謝歸瀾什麼,隻能平常說話時儘量小心一點,彆影響他的情緒。
他不知道謝歸瀾這麼做,是出於什麼目的,換個學生他會直接問,但麵對謝歸瀾,總是慎之又慎,最後也沒問出口。
“算了,”教導主任無奈擺手,“你也走吧。”
“謝謝老師。”謝歸瀾垂下眼,很禮貌地點了下頭,就轉身離開。
教導主任轉過頭看他,然後就見謝歸瀾經過插座時,把另一個話筒被拔掉的插頭也重新給插了上去。
教導主任:“……”
崽種。
謝歸瀾到教室時,岑霧已經趴到了座位上,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岑霧伸手在桌洞裡掏了掏,掏出盒餅乾,還有盒牛奶。
岑霧沒起來,也沒轉頭,直接將手繞到身後,把餅乾放到他桌上,什麼都沒說,也沒跟之前一樣,趴在椅背上等他吃。
岑霧一整天都沒再抬過頭,上課的時候會撐起來聽一下,下課鈴一響就又繼續趴著,路望在旁邊晃了晃他,岑霧也沒反應。
他中午沒去食堂吃飯,路望問要不要給他帶,岑霧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路望趴在岑霧背上,有些無措地轉過頭去看謝歸瀾,謝歸瀾薄唇抿了下,低下頭繼續做卷子,仍然很冷淡的一張臉。
他不知道岑霧是出於喜歡他,還是想怎麼樣,所以才對他好,總之不管是什麼,他都不需要,也不想接受。
課間操就當他還給岑霧的,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對宋令薇也許都沒那麼關心。
更何況對岑霧。
他身上被馬鞭抽出來的傷都還沒好,脖頸上仍然青紫一片,怎麼可能在乎岑霧的死活。
謝歸瀾眉眼冷躁,又做了半套題。
岑霧覺得謝歸瀾今天怎麼總是在晃,他是趴著,但他並沒有睡,聽到謝歸瀾在後麵起身接水,這人以前一上午都不喝一口水。
不吃不喝,不知道怎麼長這麼高的。
謝歸瀾還起身走到他們這排最前麵,去給小組長交作業,小組長差點被嚇死。
等謝歸瀾走了,他一臉恍惚地問旁邊的人,“剛才是謝歸瀾在跟我說話?”
旁邊的人嫌棄地翻了他個白眼。
謝歸瀾不願意跟班裡同學接觸,又坐在最後一排,且沒有同桌,每次都是從後門獨來獨往,作業也放在桌上。
課代表想收就收,不想收他也不交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岑霧趴著,將額頭抵在校服袖子上,那雙小山雀一樣的眼睛濕潤紅腫,他從臂彎底下偷偷看謝歸瀾在他旁邊走來走去。
但一次也沒抬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