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薑令窈一瘸一拐回到家時,侯府宴會正熱鬨。
她站在門外,看著眾星捧月的宋蓮兒,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身上乞丐似的舊衣,怔愣在原地。
膝上傳來刀割般的疼痛,她舔了一下唇,口中驟然彌漫起血味兒。
誰還記得,鎮國公府還有一個六小姐,曾是所有人的心尖兒,甚至連小名都喚明珠。
薑令窈十歲那年,為兄長去郊外尋藥,不小心落入池中。
醒來時,她才知道山上獵戶為救她去世,留下個孤女。
為報恩情,公府收養了獵戶留下的孤女,薑令窈也欠她一條命。
但她沒想過,她的父親,兄長們,都被宋蓮兒一點點搶走。
甚至一年前,宋蓮兒在太後麵前打碎了玉佛,她嫡親的兄長為保全宋蓮兒,立刻當著眾人的麵指責她——
“薑令窈,你怎麼把玉佛打碎了。”
一句話,將她的罪名釘死。
薑令窈甚至沒有辯解的機會,就被兄長身邊的丫鬟捂住嘴押在地上,被迫認下這讓她身敗名裂的罪名。
太後念她是鎮國公府的嫡女,罰她在寺中懺悔一年,以此讓佛莫要怪她的冒犯。
兄長帶著宋蓮兒離開前,對她解釋道:“這是你欠蓮兒的。蓮兒體弱,受不了這種罪。”
“一年後,我會來接你回府。”
可他沒有來,她昨日在青山寺等了一整日,從天亮到天黑,心也跟著從亮到暗,最後一絲希冀也被磨滅。
從那一刻,她就知道,在薑家,她永遠需要為宋蓮兒讓位。
回來的路上,她聽見滿城熱鬨,所有百姓都在議論著今日國公府養女的及笄禮多麼盛大,王公貴族紛紛上門祝賀,門庭若市。
回過神,薑令窈聽著門內丫鬟興奮地討論著今日的熱鬨,扯扯嘴角,有些恍惚。
她進門,幾個說著話的丫鬟看見她,連忙攆她:“去去去,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你一個乞丐,不知道自己晦氣?”
薑令窈抬眼,丫鬟一呆,許久才將這個像是乞丐般瘦弱的女孩和自家六小姐對上,驚恐地齊聲叫六小姐。
遠處的薑修遠聽見了動靜。
“薑令窈?”
薑修遠快步走來,皺著眉質問道:“你不是在青山寺?怎麼敢偷偷跑回來!今日是蓮兒的生辰,你又要惹是生非!”
薑令窈沉默地看著他,鼻尖發酸,張張嘴卻下意識嘔了一下,肚子疼得像被刀絞。
她忍不住想,長兄或許記不得,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他是原來最疼她的長兄,曾不惜耽擱殿試守著生病的她,卻也是他,為宋蓮兒將滾燙的藥湯倒在她手上,在她腕上留下一道這輩子不會散去的疤。
她將心口那一絲痛壓下,鎮定道:“昨日就滿一年,我等了一日沒等到你們,和尚們就將我趕出來了。”
薑修遠一怔,麵上微閃過些不自在。
昨日他忙著舉辦宋蓮兒的及笄宴,確實把薑令窈忘之腦後。
隻是……
他回神,目光落在薑令窈身上,眉心猛地一擰,心口微震。
一年不見,薑令窈麵龐瘦削蒼白,眸子不見原先的鮮活,隻餘下一灘沉寂的死水。
薑修遠看她被風吹得瑟瑟發抖,連忙將大氅脫下,要為她披上。
薑令窈卻驚慌地後退一步,險些摔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顫抖,“我不配穿這麼好的衣裳!”
她又想起了寺裡的噩夢。
她曾是京城人人豔羨的貴女,一朝跌落泥潭,自然有眼紅的人來落井下石。每次新衣裳送來,她們都會買通寺廟的老婦將其搶走。
薑令窈反抗,卻被她們壓著,指頭長的針一針一針往她身上戳。
一邊戳,她們還要薑令窈說:“我是罪人,不配穿這麼好的衣裳。”
她就再也不敢穿新衣。
“明珠!”薑修遠看出妹妹的不對勁,沉聲喚回她的思緒,擰眉看著她發紅的眼睛,“你在說什麼胡話,是不是誰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