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的一切都那麼反常,像是交代後事那樣,做著最後的圓場。/br在這樣民不聊生的年代,一個出生在底層貧困小家的生性要強的女人,沒有好的出生背景保護,卻有著讓人過目不忘的美貌,無疑是一種災難。/br我無法想象她這一生究竟經曆了怎樣的曲折,才會造就了如此偏執病態的性格,吃了多少苦頭,被辜負了多少次真心才會心狠手辣至此。/br或許薑常卿也曾是她絕望黑暗的人生裡的一束光,一盞默默陪伴她照亮前路的燈。/br燈熄滅了,她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執念了。/br所以她大操大辦自己的壽宴,見了我一麵,抱了抱外孫,給了寧乾洲一份交代。/br維持她最後的體麵和榮光,醉生夢死聽了一夜的曲兒。/br最後曲終人散,決然赴死。/br我抱著咿呀孩童,內心恐懼顫抖不止。我猜,殺死薑常卿這事,定不是她自願的,很大程度上,她是被逼的。/br那日她從寧乾洲所在的密室裡失魂落魄走出來,眼裡還掛著淚珠,看著我說,“你跟著你哥,好好活。”/br那時候,她是不是就在交代遺言了?若是寧乾洲逼她弄死薑常卿,卻又不善待她,那這個男人真的可恨之極!/br娘親之死秘不發喪,府上靜悄悄的。/br一直跟著娘親的那兩名大丫鬟被秘密處死了,她倆知道娘親太多秘密,被一並滅口。/br那間曾經活色生香熱熱鬨鬨的彆院,被上了一把厚重的鎖。/br對外宣稱,娘親酒精過敏,突發呼吸衰竭病故。/br整個喪期,寧乾洲都沒回來過。據說寧派麾下武器最精良的虎騎兵大本營被炸了,火燒三個連營,沒找到敵軍痕跡,所有爆炸都來源於兵營內部,那些天價武器被炸廢了60%。/br最精良的武器庫被廢了,相當於士兵上戰場槍杆子折了,若是現在敵軍來打,拿手的武器都拿不出來!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br期間,鄭褚授命來過一次,問我,“去吊唁嗎?”/br我穿著素白的衣裳,搖了搖頭,“不去。”/br我同情娘親,但不原諒她。/br“我什麼時候能帶著孩子離開這裡呢?”我低聲。/br鄭褚斟酌措辭,“看統帥的意思。”/br“他是什麼意思。”我追問。/br鄭褚默然一瞬,什麼都沒說,微微頷首,轉步離開。/br便有兩名士兵上前,從我懷裡奪走星野和拏雲,我大驚失色,慌張往回搶,“我不去吊唁,他們自是不去!”/br嬸娘也幫我往回搶,“怎麼了這是?咋突然搶孩子了?”/br士兵們大力奪過孩子,不管孩子驚恐的哭聲,往外攜帶而去。/br我怒喝,“鄭褚!”/br鄭褚猛然止了步子,僵站一瞬,他回身看我,一臉痛惜不忍的表情,眼底掙紮著矛盾的暗潮。/br我疾步走上前,“寧乾洲要把孩子帶去哪裡?他要做什麼?”/br鄭褚謹慎不言。/br我熱淚滾落,急怒,“孩子是無辜的,虎毒不食子,他不會殺了孩子對不對?那他究竟要把孩子帶去哪裡!他們才一歲多!離不得人照顧!”/br鄭褚遣退了周圍的士兵,思慮再三,低聲,“給孩子們換個媽媽。”/br我兀然杵在原地。/br鄭褚說,“你不肯妥協,統帥亦不讓步。”/br他斟酌有度,委婉,“這種情況下,孩子若是被你撫養長大,統帥會很困擾。所以……”/br怕我教壞孩子?把孩子教成他的仇人?這兩個不被期待的孩子,如今卻成為雙方爭搶的焦點。/br“孩子是我生的!哺乳期的時候,是我和紀淩修夜夜照看!是淩修夜起給孩子換尿布!喂夜奶!孩子生病的時候,亦是我們日夜守護!寧乾洲憑什麼!”/br他憑什麼!!!/br鄭褚為難不語,他本不該跟我說這些。多說一句,便觸犯一條禁律,多一份危險。/br我蒼白如魅,“他要讓沈靜姝做孩子的媽媽?”/br“不是。”鄭褚點到為止,“您放心,孩子會很安全。”/br“那是誰?”/br鄭褚不言,微微頷首,準備離開。/br“怎麼妥協!”我急聲,“你說的妥協!是什麼妥協!”/br鄭褚深深看我一眼,終究什麼都沒說,帶著兩個孩子匆匆離開。/br走了幾步,聽著我淒哀的喊聲,似是動了惻隱,他又疾步走回來,低聲提點我,“統帥待你……比較特殊,通過這次事件,我感覺統帥對你……應該還有些彆的心思……”/br鄭褚似乎沒摸透那是什麼心思,隻是善意提醒我,“你琢磨琢磨是什麼。”/br說完,他便疾步離開。/br嬸娘急得直跺腳,她帶了這兩個孩子幾個月,早就有了感情,哭著喊著去追,被士兵攔了回來,跌坐在地,喊天喊地的哭。/br我扶著院子裡的石桌子穩住身子,能有什麼心思?還能有什麼心思!從他確認我能預知未來那刻起,我在他眼裡便是異類。/br利用不了,那便除之。/br“微兒啊!你快想想辦法!”嬸娘哭著拍地,“去求求你那有本事的哥哥!去說點軟話,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突然搶走我們家的孩子。”/br我如何求他。/br想起了娘親那番話。我沒有好的出身,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便隻能任人宰割。/br如何求?怎麼求?該做何種妥協!他從未向我提出過交易!目前為止連花名冊都沒提過!他沒有向我索要任何東西!/br難道讓我主動向寧乾洲靠近,去討好他,用身體引誘他?以色侍人?以兩個孩子為籌碼,跟他和解?委曲求全?/br想起他對娘親的輕賤無視,我便徹頭徹尾的寒。/br我如何受的住這樣的羞辱。/br不,絕不。/br“微兒!你想想辦法啊!這可如何是好!”嬸娘哭道:“兩個孩子還那麼小!都沒離開過我們,怎麼活啊。”/br她傷心痛哭。/br我狠下心腸,攥著僵硬冰涼的手,輕聲安慰她,“孩子不會有事,不用擔心。”/br聽鄭褚那意思……/br無非是寧乾洲爭奪孩子撫養權,不留任何把柄給我,不讓自己受製於人罷了。/br“孩子什麼時候回來呢?”嬸娘碎碎念,“可愁死我了?拏雲鬨夜,星野認人,兩小子都烈性,若是旁人帶去,不曉得要吃怎樣的苦頭,該不會不給我們了吧?”/br“去找他們爸爸去了。”我生生咽下一口氣,“很安全。”/br這一刻,我的心像是平衡的天秤向著另一端失重傾斜下去,似是做了某種放棄的決定。割舍掉了那血濃於水的牽絆。/br頓時心裡空落落的。/br我不能在孩子問題上跟寧乾洲糾纏不清,他不肯讓自己因孩子的事情,受製於我。而我亦不能狼狽的跟他因孩子不清不楚的糾糾纏纏。/br這樣下去,一輩子都扯不清。/br我不想與他捆綁。/br他亦是快刀斬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