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捧起他的臉仔細查看,漆黑的房間內雪光滲入,將他整個人籠罩了一層清冷的光,那桀驁狂狷的眉眼,陰鷙靈透的雙眸,不是他,還會是誰!確認是靳安!他真的沒有死!“你怎會!”我心潮澎湃,“你不是……”“死了麼”他高高挑起一側眉梢,語氣帶笑,“勞資不玩了!去他媽的。”被洋人瞎指揮,被寧乾洲往死裡整,兩頭夾擊,腹背受敵。沒有自主權。他不玩了。“那報紙……”我疑惑。他說,“勞資故意的。”“爆炸是真的麼”我說,“上麵說你被炸死了。是你自己設計的”“不然怎麼全身而退”他笑著說,“要來找你真不容易,背負的東西太多,就沒辦法抽身。不如全放下!勞資不要了!”我怔怔看著他,“為了我”他笑容漸止,沒言語。“那你上輩子為了誰上輩子你也玩了這麼一手你最好不要為了我!我可不想背你的因果!”“為了我自己。”靳安淡漠眼神染上偏執的暗調,“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沒聽懂我莫名其妙的話語,但他曉得我表達的意思。“你得償所願了麼。”“一半一半。”“什麼意思。”“對於過去,我得償所願了。對於未來,我還不得。”他忽然傾身向前,“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我被迫後仰,閉口不言。多年前,寧乾洲想活捉他,派了很多兵都久攻不下。最後派出最精銳的騎虎軍團炮兵旅直接把靳安的大本營全給轟平了,據說死傷無數。為了報仇,靳安利用洋人的勢力蟄伏,執著地要廢掉寧乾洲最引以為傲的軍隊,戰況膠著打了這麼多年,終於用一個師滅了寧乾洲騎虎軍團半數以上的兵力,將那個炮兵旅給搞廢了。當然,這九死一生的戰況,上輩子他是慘烈戰死的。興許也是假死。我以為他真死了,所以隨口給了一句承諾,從未想過兌現。沒想到……門外傳來士兵的呼喚聲,他們都頂著風雪艱難地在找我。刺鼻的血腥味兒越來越濃烈,我下意識尋找出血來源,便見靳安衣服內濕漉漉滴著血。扒開他軍外套看了眼,倒抽一口冷氣。他的身體像是縫縫補補過,纏滿繃帶,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碎掉。依然在滲血……這家夥!在爆炸中受了很嚴重的傷!居然還跑來這裡!該不會從昏迷中轉醒後,第一件事是跑來找我兌現承諾吧!看這傷情,再耽擱下去,怕是活不了多久!我說,“你的傷要立刻接受治療!不能耽擱。”“怕毛。”靳安唇角帶笑看著我,“你不就是醫生麼。”我起身開了燈,“我是醫生,不是神仙。你再這麼胡鬨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我就問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我說什麼了”“你說跟我走。”“走個毛線啊!你這個鬼樣子!你讓我跟你去哪兒啊!”我瞪他,“你連這個門都出不去!你先把你的傷養好再說!”他靠坐在門口的地板上,喘息著低低笑,“我當你默認了!”他似乎很開懷,從剛剛到現在,他就一直在笑。那種快意恩仇的笑容。“瘋子。”我低低罵了一句,“一會兒士兵就會找來這裡,你要躲躲。”我住的小院兒距離暖閣並不遠,靳安穿著寧派冬款軍裝,趁著暴風雪肆虐的長夜潛入府中。這個時候,外麵守門的士兵根本站不穩,暴風雪大到能刮起一個人,士兵們也紛紛避風頭。僅僅站在院內的牆根底下,鵝毛大雪遮蔽了視線。這是千載難逢的搞事機會,若不是他身上有傷,恐怕他能借機擄走我。許是傷太重,剛剛又大幅度接住了我,將傷口大麵積撕裂了,導致他沒能帶走我,僅僅將我帶回了所住的小院,便仿佛花光了力氣。他應該對我在這裡的情況了如指掌,才會在大暴雪的夜裡,跋涉而來。將我穩穩當當帶回。外麵傳來士兵淩亂腳步聲,依稀聽見有人高喝,“這裡有血!血跡!”我打開衣櫃,慌忙將靳安從地上拽起來,“又給我找事!我真服了!”我自己被囚禁的事情都還沒解決,轉而還要保護靳安不被發現,這男人每次出現都給我惹一堆麻煩!“怕什麼。”他站在衣櫃前不肯進去,轉臉看我,“我有後手,你……”不等他說完,我一腳蹬他在屁股上,將他踹進了衣櫃裡。“我靠。”他猛“嘶”一口氣,雙臂撐在衣櫃內的木板上,怒視我,“你他媽能不能輕點!”“彆出聲!”我飛快關上衣櫃門,拿出抹布擦掉衣櫃上的血跡,隨後用刀在自己腰際和大腿上劃出兩刀深深的血槽子,又在肩膀上紮了一刀,任由鮮血染紅白色裙袍。怕被人發現傷口是刀紮的,我特意將刀刃旋了一圈,飛快在地板上抹了抹土按壓在傷口上。房門被人踹開的時候,我一副淒淒然的樣子趴在地上哭,是真的疼哭了。媽的。好疼。靳安這個麻煩包,儘給我的生活添亂。我哭著看向門口追來的士兵,“我受傷了……流了好多血,給我叫醫生來輸……”話沒說完,便僵住了。隻見敞開的大門外,士兵頂著風雪列隊,寧乾洲披著寬厚的黑色大氅,手中攥著黑色手帕,緩步出現在我的房門口。四年,他頭一次來。在這樣暴雪夜。積雪落在他肩頭,寒風冽冽翻起他袍子的邊緣,他眼眸冷徹,高高俊俊走進房間。居高臨下,注視我。我嚇住了。以為會是士兵沿著血跡一路找來,萬萬沒想到寧乾洲也會來。心臟都仿佛凝固了。祈禱靳安那家夥彆失血過多暈倒了,若是摔出衣櫃,神仙都救不了他。寧乾洲來到我麵前,他銳利視線掃視了一圈我房間內的構設,在他開口之前。我哭出聲,“我死都不跟你睡一塊兒!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回來!”他眼眸如淵俯視我,原本神情波瀾不驚的,聽及此,忽然笑了。“有骨氣。”“那是自然。”我繼續吸引他的注意力,“寧乾洲,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來看我笑話是嗎!姑奶奶好著呢!”“你流血了。”“一點也不疼。”“不疼,哭什麼。”我往床上爬去,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血跡,“這叫喜極而泣。”“全身上下嘴最硬。”“你管我硬不硬。”我忍痛爬上床,抱著床杆撐住身體,“你想硬還沒得硬呢,我就算死,也不會向你求饒,你死了這條心。”他微微揚眉,突然不說話了。忽而咳嗽起來,黑色手帕貼著唇,他轉身往外走去,隨手示意,“鎖門,繼續關。”“哎,等等!”我急忙說了句,“我型血,可不可以幫我叫醫生輸血,不然我要失血過多,休克而亡了。”我記得上輩子在報紙上看到過跟靳安有關的信息,他應該是型血吧。傷的那麼重如果不輸血,八成要死翹翹。寧乾洲止步,回身看了我一眼,“城東的殯葬鋪子,最近手工承製了一批彩色棺木,有款粉色的適合你。”“你……”“求我。”我一噎。許是剛剛冒雪而來受了寒,寧乾洲又開始咳了,士兵貼心關上門,又拉上了我的窗簾。“做夢!”我冷笑,“四年我都挺過來了!還差一時嗎你看我像怕死的人嗎”士兵打開門,寧乾洲徑直離開。我僵坐了會兒,沒頂住,衝到門口扶住門框,看見寧乾洲越走越遠,若是我失血過多,我寧死都不開口!絕對跟他死磕到底,大不了一死,老娘早都不想活了。可是靳安這家夥挺不住。狗日的。出現一次,給老娘添一次麻煩。我咬咬牙,“寧乾洲!”寧乾洲在風雪中長身玉立,回身看我。我恨不得咬舌自儘,失語許久,說,“求你。”“求我什麼。”我有種咣咣撞牆的衝動,倔強繃臉許久,說,“求你……救我。”“沒聽清。”“求你救我……”“聽不見。”你他媽聾了啊。若是平日我這句臟話就罵出來了,可是今天,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不耐煩地大喊一聲,“求你救我!”寧乾洲緊蹙的眉心豁然明朗,轉步走向風雪深處。........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