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醫院旁邊的牛肉麵店裡,羅璿尚且沒法回神。
她看著眼前和羅文彬麵容相似的小男孩,大腦一片空白。
小男孩突然將筷子伸進她的麵碗裡,把僅有幾片薄得透明的牛肉全部夾走。
那個女人——羅璿說不出“爸爸的情人”——對小男孩的動作視若無睹。
她用紙巾按著眼眶:“姐,小寶是文彬唯一的兒子,文彬生前說,他的廠子給外人不如給侄子,給侄子不如給親兒子。”
她重讀“唯一”兩個字。
林招娣沒吭聲,一口一口吃了大半碗麵,才放下筷子,抬頭問:“羅文彬真這麼說?”
沒等女人開口,林招娣又點點頭:“這確實是他會說的話。”
聽見林招娣認可,那個女人鬆了口氣。
林招娣又低頭吃麵,以一種堅定不移、無堅不摧的氣勢,一筷子一筷子把麵卷起來,用力塞進嘴裡。
吃了一會,她說:“你知道現在的情況,雖然文彬的遺囑立了,但他媽偏心他哥,肯定還要跟我們打官司。幸好現在我們家也有兒子了——”
羅琦遞了張紙巾給小男孩:“叫姐姐。”
小男孩接了:“姐姐,你是我的好保姆。”
“誰叫你這麼講話的?!”年輕女人慌了,立刻一巴掌拍下去。
小男孩哇哇乾嚎起來:“是你說的——你說姐姐都是我的保姆——”
羅琦安慰女人:“沒關係,男孩子調皮些,正常的。”她把桌上的水杯推給小男孩,“弟弟,嗓子啞了。”
“不要!”小男孩揮手打翻了水杯,水淌了滿桌子。
羅璿伸手扶起水杯,皺緊眉頭,死死瞪著小男孩。幾秒鐘後,小男孩的眼神開始躲閃,哭聲也小了。
“彆這樣!”羅琦打了羅璿一下,皺眉低喝,“這可是我們的寶貝弟弟!”
“你是不是……”當著外人的麵,羅璿到底吞下了“腦子被裹腳布纏過”。
在亂糟糟的氛圍中,林招娣恍若不察,徒手把一張燙得冒熱氣的餅撕開,招呼眾人各拿一塊,然後才對母子說:“你們今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我帶小寶去見老太太,讓他媽看看,羅家不止一個金孫。”
羅璿被餅燙得一縮手,捏著耳垂看向那個女人。
那女人正給小男孩擦身上的水,聞言,忙不迭答應了。
林招娣點點頭,伸手結了早餐店的賬,吩咐羅璿給母子二人訂賓館。
“訂最貴的。”林招娣告訴羅璿。
那個女人牽著小男孩,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你弟弟要最好的。”
……
從羅桑縣最貴的賓館出來,母女三人坐進車裡,一片死寂。
羅璿開口:“媽,我不明白。”
林招娣沒說話。
幾秒鐘後,羅琦解釋:“就是你看到的那樣。爸外麵還有幾個家,這一個生了兒子,5歲了。”
這話的信息量過密,羅璿忍不住重複:“還有幾個家?這一個?生了兒子?”
羅琦忍耐地看著羅璿,片刻後,扭過頭看窗外,語氣微涼:“你永遠這樣,什麼都不知道。”
羅璿說:“我從小被媽送去住校,去外麵讀大學,在上海工作——你們不告訴我,我上哪知道去?!”
林招娣淡淡瞥了羅璿一眼,什麼都沒說。
羅琦譏諷地看著她:“你也說了,你在外麵,告訴你又有什麼用。”
後排母女開始小聲講話,羅璿豎著耳朵聽,但交談聲卻低不可聞,講著講著,母女二人更是頭碰頭、用手遮著嘴。
羅璿憋氣。
又來了,媽媽和妹妹總是有這麼多共同話要說,襯得她好像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