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玨頓了頓:“算了。”
算了?什麼算了?這算什麼?
羅璿心裡再抓狂,也知道大姐愛乾淨。她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牛仔褲,找了條毯子鋪在床邊,才敢用屁股淺淺搭個邊:“姐,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
羅玨遞給羅璿一杯水,很平常地說:“我不會再回家了。”
羅璿看著冷靜美麗的大姐,有些茫然:“大姐,爸沒了。爸養小三小四,還在外麵有私生子,我們急著火化他。這次回去,是見爸最後一麵。”
房間裡無比悶熱,羅璿死死盯著大姐,大姐平靜地說:“我知道。我和爸的最後一麵,去年已經見過了。”
羅璿當然記得去年大姐和父親的激烈爭吵:“你還沒原諒爸?”
大姐反問:“爸需要我的原諒嗎?”
……
很小的時候,羅璿就知道,大姐是要飛出去的。
她曾聽奶奶悄悄對爸爸說:“老大的眼睛,看著就聰明。這樣的女孩子,書讀多了,要飛出去,不會再回來。”
果然,羅玨小升初就是縣聯考狀元,緊接著是中考縣狀元、高考縣狀元,獎學金拿到手軟,考去北京去讀大學,學最熱門的金融專業;讀完本科申了獎學金準備出國,在父母的勸說下放棄了,保送了北大的研究生。
同時,羅文彬也幫大姐找好了工作:
在羅桑縣人心中的金飯碗、港商投資的羅桑製衣廠做行政。
——彼時,正是羅璿大四春招最絕望的時候:大學快樂四年,績點沒法保研,拿著一張乏善可陳的英文專業文憑,找工作找成鹹菜乾,人生無落,聽見爸幫大姐找了工作,還是金飯碗羅桑廠,不知有多羨慕。
羅璿找羅文彬試探著問了問:“反正大姐保研了,不如這個工作給我吧?”
羅文彬發牢騷:“羅桑廠的名額緊俏,我走了多少門路,好不容易才弄到一個!你大姐糊塗,在學校裡浪費時間!”
羅璿倒是覺得保研挺好的:“北大呢。”
羅文彬卻說:“北大有什麼用?讀研又有什麼用?在外麵好幾年,心都散了,還不回家!就算文曲星下凡,沒門路,也進不去羅桑廠哇!”
羅璿聽懂了。她爸有自己的算盤,言外之意是,大姐發展得太好,不回家,就沒法幫他養老。
羅文彬和大姐幾番爭吵後,乾脆打了直球,跑去學校大鬨一場,取消了大姐的保研資格。
羅玨在羅桑廠僅僅乾了一個月。
昔日披花登報的縣狀元,揣著金燦燦的文憑回羅桑廠做個行政,不知多少人明嘲暗諷。羅鈺火速辭職,羅文彬氣得跟她吵了好幾次,父女各退一步,羅玨在離羅桑縣2小時車程的之河市找了份日企的工作。
去年,趁著羅桑廠高層換屆,羅文彬的老熟人王經理順利上位,他又開始運作羅桑廠采購部的崗,讓羅玨去,但羅玨剛剛考上深圳市稅務局的公務員。
——彼時,羅璿在上海被卷入公司派係鬥爭,處處受製掣,吞了滿肚子癟氣,衝動之下倒是想去,但羅文彬不給。她隻好仰天哀歎: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大姐和爸再次大吵多日。
羅文彬堅決不肯放大女兒出省,故技重施,在政審環節,說了很多羅玨的壞話,導致她錄取失敗。
父女再次大吵一架。
這一次,大姐再沒回過家,哪怕春節,哪怕羅文彬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