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潔看著他鄭重地說,龍哥,本來我不該死得那麼早的,是因為過多地虐殺螞蟻之類的蟲豸,它們死後成群結隊到地府具狀,閻王爺就削減我的壽命,準許死去的螞蟻變成蛀蟲鑽進我的皮膚,開始從我的肛門進入,讓我發癢難受,後來進入我的腦部,變成腦瘤無治而死。
說到這裡,她微微頷首,語音聽起來有一種酸楚的味道,我病逝的過程你是清楚的,至於有蛀蟲加害於我,你不清楚,我當時也不清楚。我發誓日後投生為人後,決不坑害小生靈,還要愛護小生靈。
龍大發聽她如此說話,卻有恍若如昨的感覺,看胡潔美貌不減陽世,他有些動心,真想走近她與之牽手、相續前緣。可是這個念頭一起,就感覺頭痛,他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胡潔和龍大發說話,旁邊一個鬼伴衝著胡潔笑道,你想得挺美,超生之前都是要喝飫忘湯的,一喝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會忘記,包括你說過的話,你的心性,你就變得渾渾噩噩了,到時候又是另外一個人身,你會記得你曾經發過誓,不坑害小生靈,還要愛護小生靈嗎?
胡潔一眨杏仁眼,淺淺地一笑,像是認同這種說法。
龍大發見胡潔欲走,趕忙繞到她麵前,用依戀的眼神望著她,拱手道,胡妹,恭賀你投生到善處。如果有緣,我下輩子還願意和你……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完,胡潔就搶白,不可能了。
胡潔轉身走去,那玲瓏身段還是那麼楚楚動人。龍大發望著她走向車水馬龍的街道,雖然非常繁華熱鬨,他卻無心賞玩,隻看著胡潔的背景慢慢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
胡潔提到,她是被蛀蟲加害而長腦瘤死的。可胡潔死後,她的遺體被送往火葬場焚燒,而她的腦瘤,這可恨的腦瘤也就燒成了灰,寄生在上麵的蛀蟲當然也隨之燒死成灰了。
陽世間向來流行著一種說法,叫做物質不滅。這裡的物質應指一種靈魂,可以說蛀蟲的靈魂像人的靈魂一樣不會消失。
世人有所不知,人之外的旁生,諸如蟲豸之類要在畜生道中輪回500世才能投生最基本的善道——人道。
正好那條蛀蟲隨著胡潔遺體在火葬場焚化,它以前在畜生道的輪回中死去的次數已累計499世,這一次被燒死剛好滿500世。閻羅王便要依陰法恢複它投生人道的權利。
在投生畜生道之前,它其實就是人,準確地說是一個惡人,惡人死後靈魂自然就落在惡道。
現在它從惡道出離,十殿轉輪王讓它歸附當初作為惡人的靈魂,當然當初這惡人的靈魂經過了500世生死輪回的改造,就應該像牢獄中的罪犯一樣,刑期一滿就該釋放出來。
那蛀蟲死後,經十殿轉輪王核對其過去世為人身時的業力,發出投生帖,讓其投生在沿海地區一處漁村的一戶貧困家庭,取名費多能。其父叫費時吉,其母叫應可秀。
費多能這個名字倒不錯,可是名不符實,有人避著他及家人稱他為費寡能,這就慢慢地成為他的諢號。
其實這個叫法,也有來頭,就說他發蒙讀書吧!讀了三個一年級,還不能升到二年級,成績特差,學校沒有辦法,就破例讓他直升二年級,可每次考試,100分的試卷,他頂多得個八九分,老師和家長都感到頭痛。
隨後又不看成績,破例讓他讀三年級,又讀了三年,照樣趕不上同班級水平,而且所學課文也越來越難,他學不進去,也就不願意讀書了。父母要他跟在班裡混,他覺得混不下去,就經常逃學,最後就隻好輟學在家,幫著父母做些體力粗活。
漸漸地,費多能長大了,見許多青年都外出打工,他也跟著出去,可找到幾家工廠,沒有一家聘他,原因簡單,他既沒有文憑,又沒有技術專長,而且與人交談,由於心裡有些發慌,就結結巴巴,被人瞧不起。
費多能當時已經18歲了,人也長得比較帥,照說找個工作比較容易,可到了他這裡卻有難度。
那次出門找工作幾天,家裡給他的錢都花得所剩無幾了,他又不好意思回去,再跟著父母親在鄉裡做些粗活,但不回去又不行,身上沒錢買吃的、找住的,就要餓肚子、露宿在車站碼頭,這可不行。
費多能在一座陌生城市孤獨地走著,極其沮喪。正抬頭之際,看見一個老婦人掃街,灰撲撲的,他站在一邊,抬手招呼老婦人過去,問她,阿姨,我出來幾天了,找不到工作,唉,我願意掃街,你能不能介紹我掃街?
老婦人把頭上紮著的頭巾一拉,擦一擦蒙灰的額頭,對他說,小夥子,你這麼年輕,人又長得清秀,拿得下麵子,做這種又臟又累的活兒?
我願意做。費多能矜持地說。
老婦人將那頭巾再紮在頭上,看著他問,你談過女朋友嗎?
費多能搖頭,還靦腆地側著臉。
老婦人接道,想做這種事當然不錯,但是你要有心裡準備,掃馬路的小夥子找女朋友都難呢!
我不考慮那些。阿姨,你跟我介紹就行了。費多能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她說。
老婦人淺淺地一笑,指著馬路北麵一幢大樓說,那裡是環境衛生管理局,正在招掃街工人,不用我介紹,你自己找去應聘吧!
費多能一看,那裡確有一幢大樓,他向老婦人道了謝,就穿過馬路走過去,找到環境衛生管理局辦公室說明來意,辦公室的人帶他找到人事股,人事股裡麵有一男一女兩個人,費多能一進去就說,我是來應聘環衛工人的。
未料那個男人認真打量他,緩緩地說,你來應聘我們很歡迎,問題是最近局裡出了一個新規定,年輕的未婚男女暫不招聘。
為什麼?費多能覺得滿有把握可以應聘,卻沒想到卡殼了,他疑惑地望著那個男人問。
很簡單,年輕人做這種事沒有耐性,前不久我們一連招了幾個年輕男女掃馬路,可是還沒掃到三日兩早晨,就不乾了,拍屁股走人,打亂了我們的工作計劃。我們吸取教訓,再招聘人掃馬路就作出硬性規定:要求掃街的人,至少要乾一年,不能搞短期行為。
那個男人的解釋,讓多費能明白了他們的顧慮,他仍不死心,堅定地說,你們相信我,我決不會隻乾三日兩早晨,我願意一直乾下去。
前幾個來應聘的年輕人也這麼說過,可是最後的結果麼樣呢?那個坐在男人對麵的女人發話了,表示對麵前這個陌生的小夥子也不相信。
費多能想打賭,說他如果要是搞幾天就跑了,願意接受怎樣怎樣的處理。
他們不聽,也不感興趣,仿佛這些話都是多餘說的。
那個女人又補充說,我們現在有新規定,年輕人來應聘掃街可以,必須先交押金2000元,然後簽合同,滿了一年之後,這2000元押金再退還,免得年輕人進來搞不了幾天就跑了。這個規定出台後,年輕人來了乾幾天跑了可以,這2000元押金也彆想要了。
說到這裡,那個女人盯著費多能,用中規中矩的話“將他一軍”,你真想來應聘掃馬路的工作,就先交2000元押金吧!這是對你的約束,也是對我們城市保潔工作的保障。
我哪有錢?費多能兩眼翻白,搖著頭溜了。出門不遠就依稀聽到對他的議論:我說吧!搞真的,這些年輕伢就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