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月末,老吳獨自到經營大棚蔬菜的老板王嘉木家裡討賬,屋裡沒有主人,經常出差的王嘉木不在家也很正常,可是黃蕙芸也不在家,隻有一個人生麵不熟的自稱姓龔的老媽告訴他情況,這些天主人有事都不在家。
老吳隻好怏怏不樂地回去,把情況說給兒子聽,由於跑了一趟空檔,他有些氣惱地說,聰聰,過兩天我再去找,如果他們家還是沒人,你就可以以王老板及其妻子黃蕙芸拒付雇工工錢或逃避債務為由,寫一份狀子告到衙門,讓他們吃官司。
爸,你還去討賬兩次,加這一次一共三次,若是工錢還沒有討回,我再起訴不遲。要是你下次去討賬,把錢討回來,不就算了?
再去討賬心煩,我不想去了。
父子倆正在打嘴巴官事,驀然,在門口忙活的甘氏進屋說,聰聰,奇怪,有一個手上臉上長滿了黃毛的人找你。
吳聰聰一聽,沒有立即動身,望著父親說,哦,是那個黃毛人。他找我有什麼事呢?老吳說,誰知道?這個人最好不要理睬他。
吳聰聰想出門見他,又不想出門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甘氏說,你不見他,我就叫他走,說你不在家。
媽,慢著。你問黃毛人找我有什麼事?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特彆是扯皮割筋的事你就說我不在家。吳聰聰儘量把話音放低,免得門外的黃毛人聽見了。甘氏點頭,走出門外,對仍站在門口的黃毛人說,你找吳聰聰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再說,我也不熟悉你,你叫什麼名字?
老人家,一句話跟你說不清楚,你就跟你兒子說,找他有好事。我叫馬黃毛,他又不是不認識我,上次碰麵了。馬黃毛邊說邊故意拍一下腰間褡褳,裡麵發出金屬般叮當的響聲。這無疑暗示甘氏,表示他有錢。
你等等,我馬上喊聰聰出來見你。
甘氏進去後,果然就把吳聰聰叫出來,他父親也跟著出來了。吳聰聰揚起臉,乜斜著眼睛問,有什麼事嗎?
馬黃毛笑容可掬地再次拍響腰間裝銅錢的褡褳說,有好事!有好事!打算把上次你爸崴了腳治了病,花費的200吊錢不折不扣地都支付給你爸。
吳聰聰認真打量著馬黃毛,有些不相信,但看他那態度,又不像說假話。老吳瞅著他腰間的褡褳,熱情地說,小馬,進來,進來,上次多有得罪。
哪裡?是我得罪了前輩。馬黃毛說著走進門,他們一家人把他當客人一樣,又是請坐,又是沏茶,反倒讓他有些局促。
馬黃毛用手摸一摸褡褳,裡麵相碰的銅錢又發出金屬般叮當的響聲,但是他沒有立即掏出那200吊錢來,而是對老吳說,吳伯伯,乾脆把你本月在黃蕙芸家大棚疏菜地裡做事的錢一並給你。你算一算,多少錢?
不可能吧?這工錢應該由黃蕙芸家付,要是不付,我有理由找她家扯皮。老吳邊說邊看坐在一邊的兒子。
兒子眨一眨眼睛,說這筆錢你就不管吧!
馬黃毛說,我已經跟黃蕙芸說過,本月吳伯伯做事的錢由我代付。其實馬黃毛在扯謊,但是他說得那麼懇切,老吳父子倆都相信了。
老吳有些激動,見甘氏端茶過來,連忙說你喝茶吧!並且動手去接甘氏端過來的一杯熱菜,可是沒有接穩,把那杯子碰落在地,“劈嚓”一下摔成兩瓣,茶水噴濺一地。
甘氏當然不高興,但是她還是裝出一副笑臉說,不要緊,越跌越發,我再去篩一杯茶就是了。
我不渴,伯娘,你就不篩了。馬黃毛拂拭一下手腕,剛才噴濺的茶水打濕了手腕的一撮黃毛,他若無其事地望著老吳重複著那句話,你算一算,本月給黃蕙芸家做事的錢是多少?
老吳還真是不好意思說,他早就拇算出來了,上月是200吊錢,這個月不是滿勤,頂多隻能算150吊錢。他欲言又止。
馬黃毛說,本月照上月靠,上月是多少工錢?
上月是200吊錢。老吳微笑著回答。
200吊就200吊,包括你崴了腳的治療費一並給你。馬黃毛說著,從褡褳裡掏出400吊錢一大摞放在桌麵上,叫老吳點數,一吊不差。
老吳很過癮地將400吊錢用手搓了幾把,發出他最愛聽的響聲,也是財富的響聲。然後轉過臉,把目光從發亮的銅錢上移至馬黃毛微笑的臉上,說你真是個好人。
吳聰聰則在想一個問題,乾嘛馬黃毛對我們這麼好呢?與上次冷傲的態度相比,有著天壤之彆。
甘氏則在收拾地上茶杯的碎瓷片,她也不時打量著這個滿臉是黃毛的人,並且琢磨著他乾嘛如此大方地替人家埋單,但是琢磨不透。
這時,馬黃毛像個熟人樣地拉著坐著的吳聰聰說,能不能到你家廂房裡和你說個事?吳聰聰把手一擺說,去吧!老吳說,聰聰,小馬對我們這麼好,他找你有事,幫得上忙的,儘量幫。
我知道。吳聰聰便偕馬黃毛一起到廂房裡去了,並且關上門,他們嘀咕些什麼,甘氏不太關心,老吳也不太關心,他們夫婦倆隻關心這一攤到手的400吊銅錢如何管好用好。
一會兒,馬黃毛就從廂房裡出來,吳聰聰跟在後麵說,這件事容我考慮一下,我會跟你找個人,決定靠譜。
那可以,我過一旬再來找你。馬黃毛回過頭看著吳聰聰說。然後與吳聰聰父母一一行拱手禮,遂跨出大門離開。老吳想留他吃飯,也沒留住,因為從馬黃毛這裡得到了本該由王嘉木支付的兩筆錢,他甚是感激;甘氏也一樣感激他,並且停下活兒送馬黃毛出門,還客氣地說,下次來,你一定不能餓著肚子走。
媽,你就不要那麼客氣。吳聰聰見馬黃毛走遠了,瞅著母親說,人家找我辦事,才對我們好。
找你辦什麼事?老吳搶白,想了解馬黃毛剛才對兒子說了些什麼。
還不是想找我當訟師幫他打官司,具體情況你不要多問,問了也沒有作用。吳聰聰把話封住,然後古怪地一笑,說馬黃毛已給了我們家400吊錢,他下次還要給我400吊錢,要不我不會賣力。
老吳像有些不放心,偏要問兒子幫他打什麼官司,兒子就是不說,他也就作罷。其實吳聰聰心裡有鬼,他哪裡能夠說真話,在廂房裡,馬黃毛所求他辦的一件事,他沒有完全答應,也沒有完全拒絕。
馬黃毛幾乎是咬著吳聰聰的耳朵用氣流跟他說話,他說求吳聰聰幫忙乾掉王嘉木,願意付給吳聰聰酬金400吊錢。如果沒有酬金,顯然沒有人願意乾,吳聰聰更加不會乾。
聽了這話,吳聰聰想到江南鎮上的黑子,曾經得了人家100吊錢就乾掉了一個來自江北的牛販子,這起命案一直無人知道。
吳聰聰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上次黑子在請他打官司之前,還邀他在江南鎮八味鮮酒店小酌,吃多了酒說出來的。
吳聰聰乾訟師這行藏得住話,知道禍從口出,真實不虛,也就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或者當作沒聽見一樣。
提起黑子請他打官司,吳聰聰還有些自豪,主要是上次那個不算好打的官司,他居然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就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