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主權這會兒內心複雜,倒有幾分感謝洪青山,但是洪青山的出現又給他帶來了壓力。他走近洪青山乾脆把內心的“壓力”委婉地釋放出來,青山,你救了我女兒,我應該好好謝你,到時候我會給你足夠的銀兩。
洪青山聽話尚未弄明白意思,把擦一把臉上的水珠,微笑著說,乾爹,你說哪裡話?我從水塘裡救起琚子,是應該的,我都你的女婿了,怎麼會要你給我足夠的銀兩呢?再說,我來認親,聘禮尚沒有下呢。
龔主權就明說,洪青山,很不好意思,我們龔家要退親了。聽到這裡洪青山把撲在他懷裡的龔琚子一推,卻推不開,龔琚子卻把他摟得緊緊的。他便反問,乾爺,你是什麼意思?
龔主權說,意思很清楚,沙坡縣衙門內的殷知縣看上了我女兒,打算擇日用大紅花轎來迎娶她,所以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叫我乾爺了,我也不會認你這個女婿。
忽然,龔琚子從洪青山的懷裡掉頭,麵對龔主權說,爹,你是要逼死女兒嗎?女兒不同意,女兒不願意嫁給殷知縣,隻願意嫁洪郎。
龔主權斥道,琚子,你懂個什麼?殷知縣是沙坡縣城的父母官,洪青山是什麼,洪家莊的一個草民。
聽到父親這麼講,龔琚子立馬掙脫洪青山,又要跳水,洪青山一把抓住她。她哭喊著講,讓我去死!
這時,圍看的村民有的就勸說龔主權,叫他不要逼女兒。龔主權便不講話了,低頭竟自返回,但腳步很慢,到了屋門口,他心裡仍糾結著一件事:殷知縣擇日來用大花轎子來娶親,可是女兒一萬個不願意,死活要嫁給洪青山,這個疙瘩誰能解得開喲?
兩個月後的一天黃昏,沒有太陽,月亮河水清冷清冷的。兩個水鬼見明和啟武就著一個關於殷知縣的話題卻在熱熱鬨鬨地談論著。見明知道的情況多些,歎息著說,殷知縣曾經說在月亮河上架一座橋方便行人過河,已經沒有指望了,看來我們倆藉此修橋的功德超生也沒有指望了,真是太掃興了。
啟武問,此話怎講?見明說,你不知道吧!殷知縣死了,死在他衙門裡的那棟深宅大院中的正房樓梯下,據說渾身高度腐敗,生蛆發臭,流屍水,把他抬出來的八抬倌都帶了口罩和手套。
啟武甚為驚詫,說你說話沒頭沒腦的,我聽不明白,殷知縣是怎麼死的?見明淡然一笑,講出緣由:那回殷知縣作為準女婿到龔主權家,他妻子齊馨見女兒不同意這樁婚事,便在端給女兒吃的肉絲麵裡下了迷魂藥,讓她睡在閨房裡,三個時辰都難以醒來。
龔家人趁此時間空檔,安排殷知縣淨身之後來到龔琚子的閨房,就這樣占了便宜。其實殷知縣哪裡清楚?他生前的仇人、死後的厲鬼——呂虎一直跟蹤他。發現他奸宿年輕閨女龔琚子,便變成病毒寄生在他的左腿上。殷滿願從閨房下樓時,就感覺左腿膝蓋下隱隱作痛,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記在自己給光著身子的龔琚子行雲布雨之際,也不曾摔倒,扭傷。他就是不解,乾嗎和她做了那個事,自己的左腿就痛?
殷滿願離開龔主權家之際,還是陪同他來的史大板扶他上馬的。到了沙坡縣衙門口,又把他扶下馬。為了討好殷知縣,史大板幾天之內遍請縣內三四個郎中會診,有的給他推拿,有的給他貼膏藥;有的給他開藥吃,有的攙扶著他多走路,可是都沒有效果。
更可悲的是,殷知縣的那條左腿不但沒有治愈,還變瘦而縮短了一截,這樣他走路就一瘸一瘸的。殷知縣氣惱得大罵那幾個郎中是庸醫、窩囊廢。由於都怕治罪,幾個郎中都“逃”之夭夭了,不敢見麵。史大板也就沒有麵子,感覺自己好心辦成壞事,也就不摻合殷知縣的事兒了。
可是衙門內官員都為他著想,到外縣去請郎中,卻請不來。原來本地郎中與外地的都是相通的,外地郎中也怕治不好殷知縣的病而被治罪,所以都遠而避之或婉言謝絕。外麵還有傳言,說殷知縣的左腿縮短,走路成瘸子,是中了色瘋,殷知縣太好色了,這是報應。
上級知府某日赴沙坡縣查辦公案,發現殷知縣患此腿疾,便調來另一名縣令坐鎮衙門,讓暫免知縣職務的殷滿願告假養病,若病愈,將再任新職。否則,權當衙門退養官吏每月發給奉祿。可是殷滿願無福消受,失去知縣光環後,再沒有人向他溜須拍馬,賄賂財物,就連結發妻子田金桂都帶著兒子殷天晴離他而去,住在殷滿願以前給馬菱香在西街購置的那棟門樓中,與他不相往來。田金桂母子倆煩他,他患腿疾後,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經常對著她們母子吼叫、責罵。她們母子是因為受不了,才躲開的。殷滿願玩了太多女人,還欠了人命,福報耗儘,厄運也就來了。
那天晚上,他睡在床上,正翻來覆去地念想著龔主權家的女兒龔琚子,繼而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發現一個渾身濕淋淋的嬰孩向他走來。他問道,你是誰?嬰孩怒目圓睜,說我是你的孩子。殷滿願說,我沒有你這個孩子。
嬰孩接道,你不記得,半年前的一天傍晚,你見我媽馬菱香眼瞼長了一個砣,人變醜了,你就哄她到月亮河去,把她推進河裡活活淹死。你可知道,我媽肚子裡正懷著我——也是你的骨肉,可是你心腸歹毒,置我媽於死地,我媽淹死後,正懷在她肚子裡的我也就活不成了。
我和媽死後,媽本想報複你,可是媽也有錯,她的靈魂被關押在枉死城不能出來,也就不能報複你。媽委托陰差跟我說,要我報複你。我當時正準備到另一戶人家轉世投胎,被陰差叫住,轉告了媽的意思,並且得到冥府許可,我今特來找你報仇。
殷滿願跪地求饒,孩子,饒了我吧!你爹,現在遭難了,一隻腿縮短了半截,走路也是一拐一拐的。現在烏紗帽也摘了,成了可憐的平民,甚至平民都不如。平民還是健健康康的,我呢,成了這個樣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不要報複我。那嬰孩說,你現在求我,就算懺悔也遲了。話音甫落,那嬰孩將手裡抓著的一把粉子朝殷滿願的雙眼一撒。霎時,他感到火辣辣地痛,就像眼睛裡沾滿了石灰一樣澀澀的,疼得睜不開。殷滿願醒來後,果然一雙眼睛就看不見東西,並且眼眶裡在流血水,當然他已經看不清楚了。
啟武突然問,那個嬰靈到底撒一把什麼到殷滿願眼睛裡去了?見明說,那嬰靈撒一把“滅光散”到他眼睛裡去了,他的眼睛能不瞎嗎?殷滿願的眼睛瞎了,當時從床上爬出來,摸出臥室,準備下樓出門去找醫生醫眼疾。
可是摸到樓梯口,腿瘸的殷滿願一腳未踩穩,從幾米高的樓上摔到樓下,七竅流血……由於沒有人知曉,失去施救的最佳時期,他因流血過多,繼而休克而死,死後半月仍然無人知曉。衙門內的差役從他家門口經過聞到一股惡臭,引起警覺,繼而撬門入室,才發現昔日風流倜儻做過知縣的殷滿願已成一具慘不忍睹的腐屍,並且有一隻眼睛還被老鼠挖走了眼珠,成了一個窟窿。
啟武又問,你怎麼對殷滿願的事兒了解得這麼清楚?見明說,上次我到月亮河的下遊觀光,河神講了這件事。他還說,殷滿願的一隻眼睛乾嗎被老鼠挖了呢?河神是這麼解釋的,數年前,殷滿願當任知縣履新在即,到月亮河去玩耍,向兩個水鬼,實際就是向我和你許諾,日後將在月亮河上架起一座橋方便往來行人過河。可是他當了知縣後,成天沉湎酒色,把說過話的忘得精光,可以說他食言了。民間有種說法,對於重要事許諾而食言者,死後老鼠會在其屍體上挖眼睛。現在看來,還真是應破了。
啟武說,活該!殷知縣死有餘辜。見明看看天色已晚,說現在這麼暗,像陰間的天氣。殷滿願到了陰間,將來投胎可能人身難保,會轉世做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