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珍珍進房去沒有立即坐下,而是把那隻袋子朝桌上一放,袋口是敞開著的,看得清楚裡麵是脆皮噴香的蘋果。她說,這幾個蘋果是送給老人家的。
林峰的姑媽淺淺一笑,說無功不受祿,我一個腳無鐵手無鋼的老人又沒有能力給你幫個什麼忙,做個什麼事,你這麼客氣乾嘛?
何珍珍講,老人家,說什麼話?作為晚輩敬重前輩,也是應該的,何況我找您還真有一件事要打聽一下。林峰的姑媽指著一把椅子客套地講,好的,坐下來說。
何珍珍與林峰的姑媽嘀嘀咕咕說了一陣,一個做手勢、一個點頭。
林峰的姑媽聽清楚了個中情由,詫異地問,還有那等事?林峰的靈魂托夢你了?他的靈魂真是不該纏著生前的女朋友。
何珍珍說,他纏著生前的女朋友吳喜妹搞出問題來了。吳喜妹單獨不敢在自己的宿舍裡睡覺,我愛人是校長,開始一夜與吳喜妹換宿舍住宿,本來沒事,第二天晚上,吳喜妹還是膽怯,不敢單獨睡,這樣,我愛人——一個老不正經的家夥,就和吳喜妹纏到一塊去了。
林峰的姑媽眨著眼睛講,依你這麼說,出這個事的根源還是在林峰,要是林峰的靈魂不去糾纏他生前的女朋友,女朋友就不可能晚上睡覺害怕。一害怕,你家當校長的那位就和她換宿舍睡,換來換去,搞到一塊去了,搞出了男女糾紛,搞得你家裡不和。
你就是為這件事來找我的嗎?我也沒有辦法,林峰是個活人都好說,他會聽我的,可是他現在不在人世,他的靈魂要去糾纏他生前的女朋友,我真的沒有辦法。
何珍珍知道她為難,便解釋:老人家,我不是這個意思,要任何活人去跟死人的靈魂做工作都是不可能的。我隻是想證實一下,現實中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叫林峰的人。聽說你是林峰的姑媽,我就趕過來問你,你最有發言權。
林峰的姑媽用鬆弛的口氣說:林峰是我侄兒,怎麼沒有這個人呢?前幾個月他都活得好好的,這個你要相信,現實中確實有林峰這個人。他不錯呢,是我們林家衝大隊的脫粒機手,他是“漂學”的,又沒有參師,做事內行著呢!他長得又帥氣,一表人才,讓女孩子看不掉。
所以那個叫吳喜妹的女知青都看中了他,開始彆人還告狀,說我侄兒林峰與女知青談戀愛,是破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帽子一扣,問題來了,公社的特派員來了,還抓他交待問題。
那個女知青倒是講良心,她攔住特派員說,你們不要抓他,是我自願跟他談戀愛的,不是他強迫的,你們要抓人就抓我。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可惜我侄兒命不好,不幸在一次車禍中喪生。說到這裡,她眼淚都流出來了,聲音也變得哽咽。
何珍珍一聽,鼻子也在發酸,便繞開話題,老人家,我現在才相信,人死後還真有靈魂。我問您主要是想驗證一下,我在街上碰到的幾個人有沒有對我說假話。沒有其他意思,我根本沒有埋怨您侄兒林峰的意思。
他生死都追戀吳喜妹是他的自由,誰也沒有辦法乾涉。隻是他走了後,吳喜妹也就死心了,再不像他活著的時候那麼念想他,不但不念想,還怕他,怕他也可以理解,因為林峰畢竟不再是人了。林峰的姑媽擦著眼淚直點頭。
不久的一天,徐家灣小學會議室裡的氣氛格外緊張。會議室裡坐滿了教師,均全神貫注地望著前台;胡老師主持會議,指著前排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介紹:現在由教育組吳組長上台講話。
吳組長上台,向各位老師客套地問候了幾句,就轉入正題,他掏出一份紅頭文件看了幾眼,清一清嗓門,大聲地講,各位老師:大家上午好!
在此,我代表金銀鎮教育組委員會鄭重宣布關於徐存貴和吳喜妹二位同誌的處分決定:徐存貴和吳喜妹以信神弄鬼為幌子,感情曖昧,糾纏不清,犯了嚴重的作風錯誤,弄得徐的家庭不和,矛盾激化,在學校和社會造成惡劣影響。他們由此受人指詬,不配為人師表。為了使廣大教師以此為鑒,受到深刻教育,並在教育界進一步樹正氣、壓邪風、嚴校紀、以儆效尤,經金銀鎮教育組委員會決定,對徐存貴和吳喜妹二位同誌分彆做出如下處分:
一、撤銷徐家灣小學徐存貴校長的職務,徐存貴從即日起從該校調往本鎮林家衝小學擔任一般教師;
二、對吳喜妹記過處分一次,保留工作籍,繼續在本校留用,看其表現,以觀後效。……
吳組長退回座位。胡老師再走上前台,掏出一份文件展開,繼而講話,我受金銀鎮教育組領導的委托,宣讀另一份文件:經金銀鎮教育組委員會研究決定,由梅前進同誌擔任徐家灣小學校長……
這時,坐在吳組長旁邊的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z起來,微笑著舉手搖動向大家致意。全體教師看著他熱烈地鼓掌。胡老師接道,現在由新上任的梅校長講話。
梅前進起身離座走上前台,先向大家敬個禮,之後用謙遜的口氣說,我沒有什麼好講的,要講就講三點吧!
一是感謝。感謝金銀鎮教育組領導對我的信任和徐家灣全體教師對我的歡迎,我決不辜負領導和同誌們對我的希望;
二是感化。但願從今天開始,我們學校要多出好典型,多感化我,我不願意看到不好的現象。
坐在後排的徐存貴聽到這裡疾快地瞥了梅前進一眼,尷尬地耷拉著腦袋。
梅前進接著講,三是感奮,隻要我們學校有一股正氣,大家都感奮起來,就能夠有效地推進農村基礎教育事業的繁榮發展。
散會後,胡老師走出會議室,立馬跟上一言不發的吳喜妹。她說,吳老師,你的情況我清楚,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她把聲音放低,晚上鬨鬼的事情,我也知道,以後每天晚上睡覺,隻要我沒有離開學校,就和你同睡一張鋪,跟你做伴兒壯膽。
吳喜妹說,謝謝你,這幾天晚上是另外一個女老師跟我做伴。但長期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胡老師挪動著一泓清水似的眼睛說,我跟你想辦法,也就是幫你牽線做紅娘,正兒巴經地介紹一個男朋友陪著你,問題不就解決了?
吳喜妹說,那我該怎樣謝你?胡老師手一搖,莞爾一笑說,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