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神便凝視注目畫麵上的情景——兩名一胖一瘦的轎夫抬著付知縣的官轎,由一名鄉紳帶路來到梨園村稍息。
付知縣從官轎裡下來,到一家屋前的門墩上一坐,不知怎麼的,嘩啦啦從屋角滑下一塊塊瓦片,在地上跌得粉碎。那鄉紳連忙拱手畢恭畢敬地說,知縣大人,這房子載不住福祿厚重大富大貴之人。你看,你這一坐,屋角的瓦塊都滑下了一大片。
付知縣連忙起身離座,走到門前場子上,隻見場子前麵煙水塘裡的水不停地動蕩,並且是大幅度動蕩,塘裡的魚一尾尾的不停地翻跳,並且是躍出水麵大幅度淩空翻跳,有鯉魚、白鰱、草魚等形形色色的大小不一的魚。
付知縣明白了,是自己匆匆抵達而驚擾了塘裡的魚,他望著煙水塘裡仍在翻跳的魚兒對兩個轎夫鎮定地說,起轎,這裡不能停歇。
那鄉紳擺擺手客套地勸道,知縣大人,何必匆匆起轎?這正好見證了你的福氣,你看,塘裡的魚都跳起來歡迎你光臨。胖轎夫也幫腔,鄉紳所言極是,知縣大人光臨,不但讓梨花村蓬蓽生輝,而且塘裡的魚都很激動。
付知縣聽這麼一說,釋了芥蒂似的,哈哈大笑,之後說,既然塘裡的魚因為我的到來而激動,那麼我就繞塘岸走一圈,讓塘裡的大魚小魚都激動個夠。說著,就朝那口煙水塘走去,隻見塘裡的水花濺起丈許高,有幾條大魚蹦到岸上。
瘦轎夫走過去把它們一條條撿起來用繩子串起,拿到付知縣麵前討好地說,知縣大人,今天就用這一串鮮魚為你做菜。
未料,付知縣皺著眉說,不行,不行,這些魚特彆有靈氣,不能吃,最好趁它們還活著,放回水塘。否則,會壞了梨園村的風水。
瘦轎夫一聽慌了,麻利把成串的魚兒解下來,可有的放回水塘翻著白肚,已經死了。正陪同付知縣在岸上散步的鄉紳因是梨園村人,一看有靈性的魚死了,又看一眼瘦轎夫,心裡很不高興,嘀咕著,看我怎樣收拾你。
等到辦完案子的付知縣回縣衙後,鄉紳把胖轎夫拉到一邊說,我非要把那個瘦子乾掉不可。
胖轎夫一聽駭住了,他平時與瘦轎夫情同手足,關係非常好,便反過來勸說鄉紳,不行,不行。鄉紳沒有多言,板著臉孔。
四天後,他與一幫族人將瘦轎夫和胖轎夫一起控製,在他們背上各綁一塊石磨沉水。處死二人的理由很簡單:他們倆弄死了梨園村煙水塘裡有靈性的魚,破壞了這裡的風水。
門神觀看到此,家神把那塊神鏡收了。門神問道,我還是沒有看出什麼名堂,這與牛犢嘴裡藏刀救牛媽媽有何關係?
家神說,關係大著哩!你在神鏡中看見的瘦轎夫和胖轎夫由於生嗔恨心,加上生前未做什麼善事,就都先後轉世變牛了。胖轎夫變成了牛媽媽,瘦轎夫成為牛媽媽落生的牛犢,由於過去世,鄉紳要乾掉瘦轎夫,胖轎夫為人說情、勸阻,雖然沒有救到瘦轎夫的命,但是瘦轎夫非常感恩,而且胖轎夫為了救他,還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就因為這個緣故,現在世由瘦轎夫投生的牛犢,便伺機搭救由胖轎夫轉世的牛媽媽。它縱然銜著刀,被刀鋒割破舌尖滿嘴流血也心甘情願。
裴施恩看見牛犢藏刀救母,感慨良多,受到這畜生效忠儘孝的啟發,回府後便奏明朝廷辭官不做,回老家中原的一處僻壤裴莊去身體力行地贍養古稀之年的老母,並日行一善,或修橋補路、或買物放生、或持穀米到林中給鳥雀施食。
在老母辭世多年後,一日夜夢城隍對他說,裴巡撫,恭喜你,辭官三十年來,已做滿善事一萬件,天帝念你善功蓋世,已降詔書封你為中原地仙。
裴施恩說,我做一點點善事,何足掛齒?天帝還對我這般恩寵擢拔,謝謝天帝。他仰首朝天拱手拜揖三下方止。
城隍便從一隻挎包裡拿出幾個本子,對他講,你做的善事不少,這個本子是路神記錄的,你每次修橋補路,路神就給你記一功;
那個本子是河神記錄的,你每次買物放生到河裡,河神就給你記一功;還有那個青封麵的本子,是山神記錄的,你每次將穀米施舍給林中鳥雀,山神就給你記一功……總之這一堆本子,都記錄著你的善功,林林總總算起來剛好滿了一萬件。
我把這一萬件善功彙總上奏天庭,天帝大悅,倍加讚賞,並下詔書封你為地仙,恭喜!恭喜!
裴施恩將頭輕輕一搖,說裴某實在慚愧,我這凡俗之人,哪能擔此聖職?我還真怕辜負了天帝的殷切期望。
你心地善良,可以勝任,何言辜負?城隍一邊將那些本子塞回挎包,一邊說,何況做地仙之前,冥府還將專門送你到慈善堂培訓半年,結業後,再回中原接任地仙之職,原來的地仙提拔上天做天官去。告訴你,三日之內,你把後事處理好,第四天中午我來接你。
裴施恩說,我也到了古稀之年,當然可以走了。隻是我一身無病……城隍笑道,你還舍不得這個臭皮囊?你知道嗎?你這身子都是地火水風的假合之體,過不長久的,都是虛幻之物,何必留戀?你將無疾而終,走之前,你可以這麼說,我裴某一生很少做虧心事,多做了些善事,就得到善終。這樣還可以教化一批人。
果然,第四天中午,裴施恩就坐在門前凳子上,對所有聞訊趕來圍看的村民群眾講出了城隍教他說的那番話,隻是還添了一句話,我走後,裴家所有的房屋土地財產都悉數分發給貧困戶,這就是我裴某的臨終遺言,還請列位鄉親照辦!
言畢,裴施恩滿臉含笑,雙眼微閉。片刻,歸於寂靜,椅子上隻留下他的軀體,神態還是那麼安詳,靈魂卻飄走了。
中原一座錦瑟城,城郊7公裡外的地方是一列東西走向連綿起伏的群山,形狀像馬鞍,當地人便稱其為馬鞍山。
在山南叢林出口處有一幢瓦房,裡麵住著一個青年男子,姓董,名牌,因董與盾諧音,附近人都習慣叫他盾牌,再一想象,他長得五大三粗,很魁梧,還真有盾牌的威儀。
董牌孤身一人,早年學父親打鐵,父親不幸在打鐵時被一塊從鐵砧上彈起來的熱鐵片擊中左眼,流血不止,因搶救不及時,而喪命。這在董牌心中成為一道痛苦的陰影,揮之不去,他就乾脆放棄打鐵的匠藝,一門心思回家贍養老母。
可是家裡並不殷實,不到一年半載,父親打鐵的積蓄都花費得差不多了,好在他血氣方剛,有一身夯力,就每天到屋後山林砍柴火縛成捆挑到錦瑟城街上賣錢,卻也弄得一些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