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占用了胎盤的女人它不再去爭,打算找一個婚後還沒有懷胎的女人掛個胎號,以便投生為嬰孩。現在它對轉輪王要它投胎變鼢鼠的作法有些反感,嘴裡囁嚅著說:我偏不服從你轉輪王的安排,我要變人,還要投胎在一個富戶人家。
它的妄念才生,眼前就現出一座城池,城池之上是一幢琉璃碧瓦的樓房,從一座豪宅裡走出一個俊俏女子,她高挽的雲鬢上斜插著一支玉簪,手腕上的金箍子閃閃發光。
鼢鼠猜想她一定是富戶人家的女子,便想跟蹤。可是它才遊移到城池,就沉重地挨了一手杖,接著是一聲厲喝:滾開,你這畜生。鼢鼠連連後退,打它的是一個身材矮胖的白發老者,它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像有話要說。老者卻先說了,你看什麼?我是這座城池的土地。你這孽畜還不快快滾開,彆玷汙了這塊地方。
聽說是土地,鼢鼠不再後退,把兩個前肢抱成拳狀,十分虔誠地膜拜,嘴裡不停地說:求求土地,我不想變畜生,隻想變人。今天你不要阻攔,隻要不打死我,有一口氣,我都要跟定那個女子,以期投胎生為她的後嗣。
鼢鼠邊說邊叩頭,這可使土地有點心動,他把手杖朝地上一跺,哼一聲說:一切生靈都是隨業流轉,縱然生了妄念也白搭,就算放你進了城池,也不可能投入人胎。
這話鼢鼠聽不進,繼續叩頭,忽然抬頭對土地說:你要不給方便,我這顆頭就不停地叩下去。
驀地,土地閃身不見了,但他的聲音在空曠中喧響: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流淚。
眼看那個女子走到一座樓房前,推門進去,鼢鼠旋即趕至,可才近門檻,從門裡躍出一個彪形大漢,手持板斧,麵目猙獰地瞪視鼢鼠,喝道:哪來孽畜?休得闖入民宅。
鼢鼠吱唔著不敢出聲,身子戰戰兢兢。大漢趕上來,一腳踩上它的尾巴。它唧唧直叫。大漢說:你不講明原因,我就把你踹死。
鼢鼠便以哀求的口氣直言:門神大爺,轉輪王讓我投胎鼢鼠,我不想乾,鼢鼠是行畜生道,那是非常苦的道行,為此,我想變人,剛才看見一個年輕女子,許是初婚,我想投個人胎,成為她生育的孩子,日後我成人了,準會頂禮拜祭門神大爺。
你這孽畜,妄念滋生,這年輕女子前世修來深厚福德,她的後裔亦皆福德不薄,聰穎過人。而你福祿全無,愚劣無比,過去世壞事做儘,禍及自身,活有罪愆,死有餘辜,以至墮落畜生道,怎可投生為人?不配,不配。縱然是最貧寒的人家也不配,何況這棟樓房裡住的都是富戶人家。門神鬆開腿,鼢鼠夾著尾巴未逃。門神大喝:滾——
鼢鼠沮喪地離開那座城池,它其實就是精神世界裡的一縷煙絲,物質世界的動物,乃至高級動物也看不見它,它卻能看見物質世界裡的一切。
現在它隨風飄蕩,搖擺不定,它想找到一個物質的歸宿,卻又挑三揀四,不希望投生鼢鼠,卻又有生為鼢鼠的因緣。此刻,它不知到哪裡去才好,隻見天空陰雲覆蓋,一會兒閃電拋光,霹靂轟鳴,雨霧蒙蒙,它頗感駭然,不敢再往高處飄飛,要不,就可能被霹靂打散原神,成為魙(即死去的鬼),什麼也投生不成了,要投生隻能成為蛆蟲、蒼蠅之類的臟兮兮的卵生或化生之物,這類生物以臟汙持世,無異於惡性循環,生生世世都難以輪回做人了。
當下,鼢鼠看到下麵一片山脈,它下意識地往下沉,但由於沒有重量,它總是飄動著沉不下去。
雨由疏到密,從厚厚的雲層裡搖墜下來,像一縷縷絲條,對了,隻有抓住雨的絲條才可以墜落。鼢鼠嘗試著這麼做,竟然成功地棲在一棵大鬆樹上。但雷電時而震懾,它感到異常恐慌。順著樹身溜至根部,那兒有個凹陷處,像是樵夫用斧子砍成的,它就潛伏在裡麵,覬覦雷電停了,再找一個更舒適的歇處。
可是它在凹陷處才停留幾分鐘,一個樹狀的人走近它,厲聲警告:你還不快滾,彆怪我樹神發脾氣了。
樹神也有脾氣?鼢鼠覺得怪怪的,隻好出離,來到一片雜草叢中,它聞到一陣陣香味,定睛看,草畦裡長出了一簇簇它叫不出名來的花朵,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它非常高興地觀賞。
細看,卻認出那赤色的是野玫瑰,它便走過去想采摘一朵,可是怎麼也采摘不動,雨珠還凝聚在花朵上,就要墜落下來了,它張開趾爪,卻接納不住。
這時,它忽然察覺到自己還隻是鼢鼠的魂魄,不是物質的東西,是精神的東西。可是在這裡觀花聞香也是挺不錯的,是一種難得的浪漫與放鬆。雖然這朵想摘的玫瑰摘不下來,但是它卻能感受到它的芳華。儘管雨越下越大,卻打濕不了它的靈魂,故此,它不再有不適感。
現在閃電退到天邊,雷聲隱隱的,恍若與自己井水不犯河水了,它便在花卉間自由地擾攘,這兒捧一束聞聞,那兒拈一朵看看,正放浪形骸之際,忽然感覺自己的靈魂被蜂蟄一樣疼痛,它“啊呀”一聲,隻見一個豔麗如花的女子用鋒利的玫瑰刺蟄它。正要退讓,又一陣異樣的花香濃濃地襲來,它聞了一下就昏厥了,感覺身子直往下墜,還聽到那女子的鄙薄聲:一個孽畜也配來賞花?要不是花神我及時發覺,豈不所有的花卉都被這家夥玷汙了?
鼢鼠墜落在一處雜草掩藏的洞穴,隻覺得這就是它的家,因為裡麵有另外一對相擁的鼢鼠,它鑽入它們中間去,在一隻母鼢鼠受孕的時候,它發現另外還有四隻小鼢鼠也來湊熱鬨,它便擠了進去,找到一個位置安歇,漸漸地它和其它小鼢鼠一起在這隻母鼢鼠的胚胎中生長著,共同分享母體給予的營養。
一段時間後它們能夠微微竄動,朝著胎胞裂縫的方向,在母鼢鼠痛苦地扭動著,然後把毛蓬蓬的身子躺下來的那一刻,它們依次從血糊糊、亮堂堂的母鼢鼠子g的口子裡溜出來,很自然,母鼢鼠成了它們的媽媽。媽媽望著它們,很疲憊地把脖子轉過來,用舌頭舔著最先爬近它前肢的一隻子嬰。這就是那隻在花卉中昏厥過的鼢鼠。
現在給它取一個漂亮的名字小花吧!眼下,小花清醒過來了,輪回投胎變成一隻雌鼢鼠,已然成為它這一世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