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後,鄭圭過了知天命年,已是兩鬢花白。這些年他一直期盼觀音菩薩給他家送來一個兒子,果然老伴劉雪48歲那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一身肉紅彤彤的,養了幾個月,皮膚才轉白而粉嫩。孩子愛哭鬨,有時通宵的哭鬨,弄得夫婦兩人睡不好覺,疲憊不堪。
鄭圭就去問村裡的神漢鄭眯,是不是孩子發了一種愛哭的怪病?有沒有治?神漢說,我先告訴你寫四句話,抄寫8張,張貼在8處行人眾多的地方,你試試看,如有效,巴不得;如沒效,你再來找我。
此刻,鄭圭向神漢要了四句話,在鎮上商店買了一遝材料紙,回去後按吩咐謄抄完畢,在8處熱鬨地段都張貼了。張貼在鎮上那麵牆頭之際,一個乾部模樣的n人站在牆邊抬頭邊看邊念: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個夜哭郎;
過路君子看一遍,
一夜睡到大天亮。
念畢,他就追上做賊樣慌忙離開的鄭圭吼道,你真是瞎侃,寫這幾個字,讓過路君子看了,孩子晚上就不哭了嗎?鄭圭張口結舌,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迸出一句話,我有什麼錯?
那男人用手指著鄭圭的鼻尖說,你趕快把巴在牆上的幾張撕下來,否則我可以把你抓起來。說著,亮出一個綠麵殼的工作證,上書:城建執法。
這下鄭圭有些緊張,本想還作解釋,感覺越解釋越扯不抻,便連連點頭說,是是是!那男人收好工作證,嘴裡訓斥道,他媽的,你把這東西巴在牆上,就成了“牛皮癬”,嚴重汙染環境。
這樣,張貼出去的那四句話又撕下了,到了晚上,孩子依然哭鬨不停。鄭圭隻得連夜趕到鄰近山麓的鄭眯家,把情況一五一十講清楚。鄭眯裝模作樣地說,你這可得罪了神明,孩子照樣哭鬨是不是?
鄭圭點頭,望一眼屋外昏暗的夜空,心裡似乎昏暗得摸不到門了,便說,大仙,幫個忙,看還有其他辦法治好我孩子的哭鬨病麼?鄭眯說,你孩子患了蛙哭病,不過要治愈這種蛙哭病,你倒要破費。鄭圭問,要出多少錢?鄭眯把中指食指大指拇並在一起掐了掐說,你孩子出生滿了3個月是不是?鄭圭點頭。
鄭眯把眼睛眯得更小,成了一條縫兒,又抬手摸一摸額頭講,那就300元吧!鄭圭心裡嫌多,但不好討價還價,還是不吐不快地講,出這麼多錢,可要治好我孩子的蛙哭病哦!鄭眯睜開眼睛看著鄭圭講,這可不比醫院治病,打針吃藥也不一定完全見效,你付費可不是給我,我隻拿著你給的錢代你辦事,給你燒高香敬神,請神仙暗中給你孩子出診號脈。
這會兒,鄭圭身上的錢未帶足,鄭眯便跟他到家裡取。劉雪抱著孩子讓鄭眯觀察著說,這孩子白天不哭,隻是晚上哭得厲害。鄭眯低聲說,到了晚上有鬼魅在他身上作祟,當然哭。見鄭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自己,便說,你放心,我有辦法對付鬼魅,你要配合。
救治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配合麼?鄭圭在鄭眯的肩膀上輕拍一下,接道,大仙,我孩子出生3個月一直沒有取名,你今日就給我孩子取個名吧!
這是在鄭圭家的臥室裡,鄭眯沒有拒絕給這孩子取名,就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想不出好名字來,便望一眼窗外不遠處的狼嘴山,突然想到可以給孩子取個名字叫鄭狼,又覺不妥,便考慮取個諧音,把“狼”換成“朗”。
於是脫口而出,我看就叫鄭朗吧!這個名字好,我的意思是希望這個孩子性格開朗,聰明伶俐,將來長大了有出息。鄭圭說,就按你的叫法叫。劉雪仿佛也因為給孩子取了這個名字而顯得激動,她立馬雙手緊抱著那臉上現出淺淺笑紋的孩子叫道,鄭朗,我的乖寶,還不感謝鄭叔叔。
小鄭朗還是個嬰孩,哪裡能聽懂大人的話?媽媽輕輕地把他的身子一搖,他的反應是眼睛裡蕩出一絲笑意。這時,鄭圭又回到主題,問收了錢的鄭眯,大仙,今年晚上你能夠治好鄭朗的蛙哭病麼?
今天晚上可不行。雖然你給了錢,但香燭尚未買,各路神仙也未敬,法事來不及做,我現在回去就開始辦事,明天晚上一定能夠給你孩子鄭朗治好蛙哭病,不會再哭鬨了,你們夫婦可以睡安穩覺了。
說著,鄭眯伸手捏了一把鄭朗紅潤圓實的小手掌,然後走出裡屋,來到堂屋,手指大門對跟隨出來的鄭圭說,你家的門神你自己敬,買些供物供在門口就行。
買什麼供物?鄭圭認為是個難題,便說,我腰包裡不溫暖啦!鄭眯說,那你就弄些活物弄熟,祭拜門神,門神可以幫助你們驅趕附在孩子身上的鬼魅。
弄些什麼活物?鄭圭纏著他發問。鄭眯說,你可以抓三、四隻活青蛙來,烹製成青蛙肉供奉門神,這不是太難的事。鄭眯走出堂屋門,朝他自以為存在著的誰也看不見的門神鞠一躬就拔腿走了。
當天晚上,由劉雪看管孩子,鄭圭便拿著手電筒和一隻綁在長竿上的網兜出門,在田間、水塘邊循著蛙聲尋覓青蛙,由於出來較晚,所以到了深夜,才捕到3隻青蛙,兩隻麻色的,一隻青色的。他還想捕一隻再回家,可是一雙褲腿都弄濕了,腿肚子浸漬得發癢,不舒服,他便回去。走到門口未聽到孩子的哭聲,他暗想:鄭眯還不錯,隻來了一趟,也不知弄了什麼,孩子就不哭了,或者說不怎麼哭了。
這時候,劉雪並未睡沉,聽到門外的腳步聲,知道是丈夫回來了,便打開燈,走下床沿,順手將放在牆邊木櫃上的一把老虎鉗放在孩子的枕頭邊壓邪,她總這麼想,孩子經常整夜地哭,是犯邪了。今夜不早了,其實孩子也隻剛睡,可能是哭累了才不哭的。
這會兒,她走出臥室,把堂屋裡的燈也拉亮。隻見丈夫捏著那網兜說,捉了3隻蛙。劉雪說,你的效率也太低了,這麼晚回來,才捉3隻蛙。鄭圭彎著身子拉著濕漉的褲腿讓她看,彆說隻捉了3隻,還挺不容易的。他又站直身子吩咐劉雪拿一把飛快的菜刀來,他拿一塊砧板放在足前,蹲下身子,便開始一隻一隻地宰殺這活蹦亂跳的青蛙,也挺殘酷的,把蛙皮割開,拉著它倒起蛙身一剮,就像脫衣服一樣把皮脫下來了,露出來的儘是水晶一樣白朗而發亮的蛙肉。
此刻的蛙並未死,肉身還怕痛似的機械性地顫動,即使把它在砧板上剁成了幾塊,它的某些部位未死過心似的仍在輕輕地一彈一彈的,隻有烹製成熟菜,才不會動了。殺過3隻蛙,他們夫婦倆就進了灶房,硬是生火把這蛙肉烹熟放在盤子裡,然後供在大門邊。
鄭圭還跪下來叩了3個頭,才抬起頭說,門神爺爺,我現在把熟食放在你麵前,請你享祭吧!我們家有事相求,你是神明,一定知道,我就不解釋了。隻求你驅趕附在我兒子身上的鬼魅,讓他在晚上不再哭鬨,好好睡覺。
鄭圭讓門神享祭片刻,便將蛙肉端起來,放在桌上和妻子一起幾筷子,就把它掃光了。上床睡覺時,突然想起蓮花寺的長老對他說過,不能殺生,要茹素。許久沒殺過生的鄭圭今夜開戒了,他感到非常不安,一夜無眠,早晨起來沒精打采,還感覺心裡隱隱作痛。但是他夠倔強,不表露出難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