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不知何時散了去,秋月無邊灑入昏暗的堂內,照在她的身上,給她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似乎隨時要隨風而散。
“阿容,你若交出藏寶圖,我會求阿九饒你一命,你也知道沈家除你之外,我得以存活,皆因得他庇護,我於他有救命之恩,他會給我幾分麵子的。”沈虞信誓旦旦。
沈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世事無常的蒼涼笑意。
誰也沒想到,昔日沈家一名卑微的馬奴“阿九”,搖身一變,成了一方霸主淮安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披甲歸來,率軍圍了淮陽城,控製了整個南明王府。
沈容莫名一笑,又有些悵然,“藏寶圖……”
她有條不紊地擱下手中的紙錢,蓋上香爐,取過了案上那四四方方的大錦盒,打開來,裡麵端端地放著一匹牛皮紙。
沈虞麵色驟喜,不顧形象,一把搶了過來。
門前月光也是一暗,淮安王已長身而立於門內,背著月光看不清表情。
打開牛皮紙的沈虞臉上的乍紅忽然一變,狠厲的眼眸射向一旁的沈容,“你……你居然耍我!”
淮安王從沈虞顫抖的手中拿過那張牛皮紙,待看清裡麵的內容後眼眸微變。
一封血書,裡麵聲聲念著“容容”。
竟是沈家家主沈正寫給親生女兒的絕筆信!根本就不是藏寶圖!
沈虞聲音尖銳,“活該你死了娘又沒了爹,明明死到臨頭了,謝尋都丟下你跑了,還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給誰看?”
“你除了錢財,哪一樣比得過我,不過是一身銅臭的暴發戶,我就要處處壓著你,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張揚地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的樣子!”
“如今你唯一的優勢也沒了,甚至連爹爹都沒了,哈哈哈,沈容,你活著真是浪費空氣!”
“你應該感謝我……二叔能儘快解脫都是我的功勞,我以沈家女的身份替二叔認了罪,你是不知道,他臨走前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還一聲一聲喊著‘容容’呢!”
看著眼前完全不一樣的沈虞,此刻,她才看清自己這個向來端莊大姐的真麵目:虛偽、自私……
從錦盒裡捏出什麼的沈容渾身發麻,在這一瞬清晰地意識到,傷自己最深的永遠都是最親近的人。
“你以為你為什麼能活到現在,不就是因為你那臨死的爹說還有一份藏寶圖放在你這裡?”
沈容指尖一抖,不可置信得看向越發得意的沈虞,“爹爹他……”
心被什麼緊緊揪住,沈容眼眶發紅,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
爹爹直到死也還在想方設法保住她的性命……
阿娘死了,爹爹死了,沈家也變成了如今空蕩蕩的南明王府,她苦苦掙紮,死守在這世上的一絲執念隨著爹爹的死也消散了。
這肮臟的世道再也沒了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她……
怕是要辜負爹爹的期望了。
沈容看著跟前麵目可憎的堂姐,那一身的氣派和體麵不都是靠著她沈容養起來的嗎,最後卻聯合外人誣陷自己的家人,如今更是為了活命,聲聲質問自己。
“大姐,你可聽過唇亡齒寒的故事……”
沒了她沈容,沒了沈家這個保護傘,她沈虞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滾滾塵煙裡的一顆沙子,頃刻就能被粉碎,怎麼可能還有性命站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沈容神秘一笑,看了眼淮安王,湊近沈虞,“當年你救那馬奴的真相……”
“沈容,你閉嘴!”沈虞內心一慌,下意識看向門口的男人。
沈容聲音有些顛狂,“靜安寺,冬日,黃衣女子,胸前紅痣。”
聞言,剛剛還一副冷靜模樣的男人穆地抬起頭,如鷹般的漆黑眼眸直視嘴角開始流血的沈容,裡麵的震驚無法掩飾。
沈虞驚懼交加,試圖捂住沈容的嘴,慌亂間竟一把將人推向香案的尖角。
服下毒藥的沈容身子一軟,倒下時,她瞧見那男人瞳孔急驟收縮,朝她掠了過來。
沈容嘴角帶笑死死瞪著沈虞,即便是死,她也要讓這沈家唯一的幸存者墊背!
一家人要整整齊齊才好……
隻是黑暗襲來之際,她又聽到了那老和尚喋喋不休的叨念——
阿彌陀佛……願眾生無量光,無量福,無量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