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第一時間拿出文房四寶,開始默寫《道德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足足默寫了兩遍,這一次,陸山民第一次發現練字也無法讓他心安。
第三遍、第四遍,陸山民一次一次的寫著,每一個字都映出葉梓萱哭泣的樣子,寒冬臘月,竟寫得滿頭大汗。
小妮子提著一天的收獲回到家,把東西往沙發上一扔,背著手踱步走到了陸山民身邊。
“心情不好”?
陸山民沒有理會,手下筆走龍蛇。
小妮子淡淡道“《道德經》?你離開村裡之後,陸爺爺也經常寫,他說寫字能靜心,特彆是《道德經》。但黃爺爺說沒用,隻會越寫越糟心”。
陸山民停下了筆,看了眼明顯帶著生氣的臉,在他的印象中,這還是小妮子第一次對他生氣,收拾好文房四寶,直接走向衛生間,“我去洗個澡”。
小妮子雙手環胸,轉身靠在桌子上,“洗澡也沒用,晚上做噩夢還會出一身汗”。
陸山民停頓了一下,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沒有用熱水,冰冷的冰水從頭淋到腳,全身肌肉不自覺的繃緊,在冷水的刺激下微微跳動。
大口的呼吸著空氣,任由冰冷刺骨的冰水打在身上。
半個小時過去,身體漸漸適應,他忽然發現,寒冬臘月洗個冰水澡比練字要管用,混亂的情緒漸漸被冰水澆滅。
換上睡衣走出衛生間,小妮子正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樂嗬嗬的看著電視裡的《櫻桃小丸子》。
陸山民看了看乾乾淨淨的廚房,問道“今晚不做飯嗎”?
小妮子眼睛不離電視,一隻手伸進袋子裡拿出一盒方便麵,啪的一聲拍在茶幾上。
“自己燒水泡”。
陸山民皺了皺眉,拿起方便麵朝廚房走去,走了兩步轉身問道“你要不要”?
小妮子依然看著電視,得意的昂起頭,“泡你自己的就夠了,我和梓萱姐姐還有小蘭子在米其林餐廳吃過了”。說著又補充了一句,“法國大餐”。
陸山民無奈的苦笑一下,走進廚房燒水泡麵。
方便麵是酸菜味的,是陸山民最不喜歡吃的一種,不過他還是喝得連湯都不剩一滴。
小妮子撇了眼空蕩蕩的方便麵盒子,“心情不好食欲還這麼好”?
陸山民慢條斯理的收拾好垃圾袋扔進過道的垃圾桶裡,重新回到屋子坐在小妮子旁邊,靜靜的看著電視。
良久之後,陸山民開口說道“俺們村最看不起始亂終棄的人,你為什麼討厭白靈,不就是因為她當初悔婚嗎?尤其是男人,俺們村的漢子罵老婆的有,打老婆的也有,但從沒一個拋棄妻子的男人。”
“雅倩是好女孩兒,為了我賭上了她的一切,賭上曾家的一切。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她陪著我,在我最迷茫的時候是她指引著我,在我最孤獨的時候給我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我如果拋棄了她,那我與白富貴和白靈又有什麼區彆呢”?
小妮子不忿的說道,“那你剛才為什麼要練字,你心裡有梓萱姐姐,你喜歡她”。
陸山民淡淡道“她很特彆,仿佛像天上的仙子,本不該在人間。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心靈,都乾淨得一塵不染。我承認,在我迷茫和痛苦的時候,在我滑向黑暗深淵的時候,隻要想到她,我就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她能滌蕩我心中的惡,能趕走我心中的煩惱,能帶給我這世間的美好。或許我是喜歡她,但不能否認,我也喜歡雅倩”。
“小妮子,爺爺告訴我‘萬法變幻不移赤子之心’,但這一路走來我已經漸行漸遠,我漸漸的變成了曾經自己討厭的樣子。世事不分黑白,但總得講個天地良心,爺爺曾經說過,做事要俯仰無愧天地方能心安,我的心之所以不安,正是因為有愧”。
小妮子怔怔的看著陸山民,大眼睛一眨一眨,她不明白陸山民為什麼要討厭他自己,更加想不明白他愧在哪裡。在她看來,心裡想著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有那麼多破道理。
她雖然不明白,但是能夠體會到一絲陸山民這種不安。“山民哥,你娶了曾雅倩,就能忘了梓萱姐姐,心裡就無愧了嗎”?
陸山民眼皮顫動了一下,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竟被小妮子給問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山民哥,你說話越來越像陸爺爺了,你們講的什麼赤子之心,什麼無愧良心,太高深了,我聽不懂。我隻知道喜歡的就要搶過來,否則便宜了彆人,難受的是自己”。
陸山民沉默不語,良久之後說道“你想過沒有,她要是陷入進來會有多危險,這件事情,凡是入了局的人,每一個人的未來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梓萱姐姐不是有她外公罩著嗎,還有小蘭子,梓萱姐姐畢竟是他妹妹,會有什麼危險”?
陸山民搖了搖頭,“真到了狗急跳牆那一步,誰也罩不住。小妮子,自從到了天京,你難道沒感覺到處處透著古怪嗎”?
小妮子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曾雅倩都可以卷入進來,梓萱姐姐為什麼不可以”?
陸山民歎了口氣,“她倆經曆不一樣,雅倩從小經曆了家族商場洗禮,堅韌不拔勇敢果決。梓萱從小被隔離保護了起來,她父母一直把她當普通女孩兒養,心性單純善良。這種局麵不適合她,她也不該經曆這些。你忍心她那樣一塵不染的女孩兒掉入泥潭之中嗎”?
小妮子雙手托著下巴,想了半晌,撅著嘴巴,“講道理總講不過你,不過我還是不服,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和梓萱姐姐在一起”。
說著又轉頭看向陸山民,“還有,今天我在商場看見韓瑤了,還有她的小姑韓彤”。
陸山民眉頭微皺,今天一直沒注意,現在想起來,韓瑤一天沒給他打電話了。
“你和她打招呼沒有”?
小妮子聳了聳肩,“沒有,看她的樣子,應該是看見你和梓萱姐姐在一起了”。
陸山民拍了拍腦袋,喃喃道“納蘭子建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小妮子瞪大眼睛,“你是說是小蘭子出賣我們”?
陸山民眉頭緊皺,“天京這麼大,哪有那麼容易偶遇”。
小妮子握緊拳頭,冷冷道“這家夥,卑鄙無恥下流下賤,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陸山民低頭沉思,和納蘭家一戰,首先就得穩住天京四大家族,要是得不到這幾家的中立,無異於飛蛾撲火。
“山民哥,怎麼辦?要是你和韓瑤吹了的話,韓家就沒有了顧慮,以後還不得死勁兒的把我們往死裡整”。
陸山民一陣頭大,這件事情要是處理不好,後麵的一切計劃都將麵臨極大的風險。
“山民哥,要不你去向她解釋,就說梓萱姐姐是你的前女友,反正她也認為你有兩個前女友,應該不在乎多一個”。
陸山民沉思良久,深吸一口氣,“撒一個謊,需要用無數的謊言去圓,我去向她坦白”。
“啥”?小妮子從沙發上蹦起來,“好不容易騙到個靠山,就這麼不要了”。
陸山民站起身來,“小妮子,你不是為我妙相大師給我說了什麼嗎,她說我爸是個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今天見到梓萱,她讓我更加堅信著世上除了黑暗,更有光明。”
說著對小妮子笑了笑,“韓瑤不傻,她既然已經開始懷疑,我們瞞不了多久,計劃趕不上變化,再完美的計劃也會出現紕漏”。
見陸山民麵帶微笑,小妮子眨巴著大眼睛,“你還笑得出來”?
陸山民笑了笑,“一直以來,她都是壓在我心口的一塊大石,現在反而解脫了”。
說著拉起小妮子的手,“走吧,現在就去”。
韓孝周坐在書房裡,看著桌子上的兩封信,兩封信出自同一個人,一封是三十年前收到,另一封是五年前收到的。信的內容除了其中提到的一個人名字不一樣,其餘的一模一樣。
他知道,兩封信的內容之所以是會一樣,不是因為寫信的人懶,而是寫信之人實屬無奈,他能體會到其中那份深切的懇求。
三十年前他沒有做到,當五年前收到第二封信的時候他也沒放在心上,但是沒想到,這麼快他就麵臨著與三十年前同樣的抉擇。
“砰、砰、砰”,書房門敲響,陳北天走了進來。
“三先生,陸山民來了”。
韓孝周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靜靜的坐在羅圈椅上閉目沉思,他知道,他做抉擇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