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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野鴛鴦(1 / 1)

除夕這日,一家老小皆是早早起床,仔細拾掇一番便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往皇城裡去。/br藺赴月與秦家人關係不洽,沒有一道乘車的興致,索性一人窩在最後頭的小馬車裡,一路倒也鬆散暢快。/br馬車行了半個時辰,速度逐漸慢下來,藺赴月挑開車簾,皇城的紅牆黑瓦映入眼簾,被白皚皚的積雪襯得格外莊嚴肅穆。/br她的思緒不由翻飛,想到了很多,譬如小時候隨外祖父進宮謝恩,外祖父就將她扛在肩上,絲毫不顧旁人的眼光,又譬如哥哥就是在這裡被打得七竅流血,沒了生氣……/br藺赴月捂住心口,忍下這一陣錐心的刺痛。/br半盞茶的功夫,外頭隨侍的人請諸位女眷下車,一行人又垂首斂眸,小心謹慎地往內宮門走去。/br藺赴月一路疾行,神思略有些恍惚。/br如今叫她再看這裡,隻覺得滿城汙穢,而那群華服玉冠之人分明皆是道貌岸然之徒。/br時候還早,女眷先由宮人領著去給阿耶貴妃請安,大曄後位空懸,暫由貴妃掌六宮事,代行皇後之責。/br隨後又被帶到了用宴的昭華殿,才剛剛坐穩屁股,就見一宮人分開人群走來,附在秦老太太耳邊說話。/br秦老太太一邊聽著,一邊瞥過目光看藺赴月,而後諱莫如深地點了點頭,“我這便帶她去給娘娘請安。”/br語罷,秦老太太吩咐藺赴月,“秦娘娘宣你問話,且隨我一道去吧。”/br藺赴月緘默不語,起身隨行。/br秦錦柔的寢宮就在昭華殿旁,兩人各帶著奴仆略走片刻就到了。/br進了屋,一陣香風撲來,秦錦柔一頭紮進秦老太太懷裡,嬌聲哭道:“祖母,祖母您受苦了,大哥哥他……”/br秦老太太驟然被牽動傷心事,也低聲啼哭起來。/br藺赴月陪在一旁,用帕子掖了掖毫無淚意的眼角。/br秦錦柔哭夠了才抬起頭來,泠泠雙目看向她,“嫂嫂,到底是本宮的旨意叫你如今守了活寡,都是本宮的錯。”/br藺赴月低垂眉眼,叫人看不清眼底情緒,“都是赴月的命。”/br老太太輕哼一聲,想說什麼卻被秦錦柔按住了雙手,她麵上安撫實則敲打,肅聲道:“隻是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出了閣的女人就該安分才是。”/br藺赴月聞言抬頭,目光落在秦錦柔那張年輕姣好的麵孔上,突然扯出一個囫圇笑意。/br“是,誰能有秦娘娘這樣好的福氣。”/br秦錦柔麵色一黯。/br好福氣?/br這算什麼好福氣?/br陛下已經年過六旬,而她才雙十的年紀,抬進宮裡為妃與守活寡也差不了多少。/br她被戳中傷心事,一時語塞,麵色漲得通紅。/br秦老太太見孫女也在藺赴月嘴上吃了暗虧,正想斥責,便有宮人來通稟,說是官家就要到了,還請秦娘娘帶著娘家人儘快入席。/br這還哪敢打嘴仗,隻顧著快快收整往席上去。/br天家宴席程式繁瑣,等大家都坐下來的時候,太陽已是搖搖欲墜。/br官家踏著夕陽的餘暉進殿,麵目因逆光而不清晰,藺赴月在震耳的萬歲聲中抬眸,悄悄分辨帝王。/br很涼薄的長相,雖上了年紀,卻不難看出劍眉星目的殘影,隻是嘴唇太薄,不笑時很有積威甚重的殺戮之氣。/br跟在一旁的太子周身氣韻倒是柔和許多。/br官家道了“平身”,貴妃便急急迎了上來,一把挽住官家的手臂,嬌聲道:“陛下叫咱們好等,待會可得自罰幾杯。”/br藺赴月心底暗嗤,真是好生輕浮的貴妃娘娘。/br不過從她的出身來看,這般行事倒也無可厚非。/br阿耶婉容乃北齊人士,出身市井,照理來說,她不該成為大曄皇帝的後妃。/br卻也是因著其中各樣的因緣際會,如願爬上了龍床。/br如今天下不安定,盤踞中原的大曄和固守草原的北齊分庭抗禮,中間還夾著一個易守難攻的黎川。/br大曄與北齊紛爭不斷,但誰都無法越過黎川,一統天下。/br也正是在這樣的局麵下,大曄天子一意孤行寵愛一個北齊人,當真叫人不得不恐慌。/br天子不知受了她怎樣的蠱惑,皇後去世後便著手冊立她為繼後,若非太子率領群臣在宮門前跪了三日三夜,這個北齊女人已經成了大曄的國母。/br官家最終退了一步,隻立阿耶氏為貴妃,掌六宮事。/br但君臣父子之間的感情也因此有了嫌隙。/br官家待阿耶氏極好,一見到她便露出一抹笑意,“貴妃說得是,朕自罰便是。”/br一出君臣相樂的戲碼之後,教坊司的歌女舞女上殿演出助興,酒色交融中,氣氛才漸漸鬆泛下來。/br藺赴月眼觀鼻鼻觀心地吃喝,目光不時悄然梭巡,也終於在人頭攢動中看到了李長肅的身影,他身側的位置是空的。/br藺赴月這便知道陳淑雲沒來赴宴,大約是身上起了疹子,怕衝撞聖顏。/br她暗暗鬆了口氣,目光流轉間又看到了裴嘉福。/br她靜靜坐在母親身側,表情奇怪,似乎是內心有些焦躁,時不時就要側眸看向哪個方向。/br藺赴月也循著她的目光看去。/br太子身側另設了一張長案,坐了個身量修長五官姣好的年輕男人,他側過頭來時,藺赴月眉目輕挑。/br是那日禦街上縱馬的“世子”。/br此時藺赴月已大致猜到他的身份,能在這樣的宴席上坐在太子身側,應當是黎川王世子。/br黎川偏居中隅,不稱帝隻稱王,為了安撫周邊兩個大國的心,甚至還將兩個兒子分彆派遣兩國為質,而這位世子便是黎川王魏乘風的小兒子,名喚魏征。/br藺赴月垂頭淺笑,大約是少女春心萌動,看上了這位俊逸郎君。/br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席上酒酣,秦老太太偏頭與熟人攀談,顧不得她,藺赴月便借口散酒,悄然離了席。/br昭華殿後頭便是禦花園,藺赴月覺得心煩意亂,遣退了一同,自個兒紮進一旁幽深的小道中,順著逼仄的小徑踱步。/br月色鑽過樹影樅樅,如同過了篩一般將斑駁的光投照下來,藺赴月的麵目一時晦暗一時清晰,慢慢穿梭其間。/br她有些焦躁,又有些興奮,似乎在急等著什麼,又必得按捺性子。/br沉默地走了片刻,她覺得額上發涼,抬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起了霧,寂靜園圃似被一籠薄薄的煙紗籠蓋。/br藺赴月轉身欲離開,忽而一道壓抑的喘息聲幽幽鑽進她的耳朵裡,叫她渾身一頓,整個人都呆住了。/br就在她身前不遠處,男女喘息聲交織,月亮清雋光輝之下,兩道身影交纏在一起,合臂交抱,肌膚相貼。/br而喘息聲愈來愈沉,愈來愈急,砸得藺赴月耳膜發痛。/br黑暗之中北風浮動樹梢,一縷月光照下來,又恰逢情熱翻滾,女人側過半張臉。/br那嬌美的容顏意亂情迷,半夢半醒間眼瞼微闔,痛苦與暢快交替從她麵上劃過。/br藺赴月緩緩瞪大雙眸,怔愣著抬手捂住了嘴。/br偷情之人竟是……貴妃阿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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