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赴月聽得一笑,“那就好。”
就聊了這麼會兒的功夫,後頭隊伍越排越長,不止挨餓受凍的老百姓,好些個救人的官差也過來了,餓得頭昏眼花,就想討口飯吃。
藺赴月不敢耽誤事,想拿回盛粥的家夥什,不想被禾善向後一躲讓開了。
她還是那副彆扭的樣子,梗著脖子像隻倨傲的天鵝,一把將藺赴月揮開,“你慢死了,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速度,人都要餓死啦!”
言罷她將長袖卷巴卷巴起來,大臂甩流星錘一般揮動起來,一碗接一碗的盛粥。
速度確實快,沒一會兒,那木桶就見底了。
藺赴月心底有些感動,但想起她也隻是個沒乾過苦活累活的大戶人家小姐,不禁勸道:“省點力,待會兒膀子要疼的。”
賈禾善斜她一眼,越乾越賣力,頗有朝藺赴月得瑟的意思,“我身體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行了行了,你快回你家帳子裡歇著去吧,少在這兒打攪我了。”
她嘴硬心軟,就願意跟人鬥嘴玩兒。
藺赴月也不戳穿她,看了看粥棚外頭的天光。
至多再有一刻鐘天就要黑了,而杜石淼和杜長風一直未從城南回來,挖人是個體力活,又一天不曾吃喝……她略忖了忖,回頭朝賈禾善道:“我去去就回來。”
賈禾善頭都沒抬,麻利乾著活,兩片臉頰熱得紅撲撲的。
從簡易搭建的廚房中走出來,藺赴月手上提了隻食籃,裡頭是兩碗熱騰騰的米飯。
如今災情嚴重程度尚且不知,若是進出的路都封上了,這座城就得孤立幾天,甚至十幾天,城中雖有餘糧,但也不能揮霍,所以老百姓隻能喝粥。
藺赴月私心作祟覺得舅父和表哥辛苦,怕粥喝不飽,這才悶了兩碗飯。
一點點私心不至於叫人唾棄吧。
一同被她指派去給傷員治傷,因怕她一個人危險,又叫二萬跟著去。
本來想著自己一直呆在府衙門前不會有什麼事,哪想到這回真剩自個獨身往城南去。
怕倒是不怕,這地界兒她小時候走過千百回,閉著眼睛都能認得。
不短的一段路,越往南,受災越嚴重就愈發難走,走著走著天都黑了,又走了片刻,有顆冰涼的水滴落下來,正砸在頭頂,激得藺赴月渾身一顫。
轉瞬之間,大雨傾盆。
好倉皇的一場雨,好像趕任務似的急匆匆,下得人措手不及。
藺赴月抱緊手中的食籃,微微躬身,用上半身擋雨,免得這飯到舅父手上又成了粥。
她腳步愈發急匆起來,雖然兩邊都是民居,但大震之後小震不斷,她怕在這黑壓壓的地界被埋住都沒人知道,連靠近都不敢靠近。
又走了好一會兒,大雨絲毫沒有變小的意思,雨水衝刷著,藺赴月長發貼在額上,形容狼狽至極。
離舅父所在的城南廟還有大概一盞茶的腳程,雨卻越下越大了,那豆大水珠砸出一籠又一籠的水霧,滿世界間朦朧得連看路都艱難。
藺赴月不得不躲到一顆粗壯的百年老樹下,許是草木有靈,滿城都遭殃的情況下,它竟毫發無損,跟把大傘似地撐在這兒,樹葉足夠繁密,雨水被阻擋一些,砸在身上沒那麼疼了。
藺赴月抹了把額上的水珠,皺眉去看天。
天空發灰,隱約能看到雲霧慢悠悠飄著,雨恐怕還得再下一陣兒呢。
她心底有些煩悶,縱使認得路也不好走啊,人生真是一難接一難,前頭總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