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的眉目緊蹙起來,聲音中已然帶了些怒氣和淩厲,“你到底是什麼人?”
裴江羨牽起嘴角,散漫地撥了撥腰上的玉珠帶子,“今日城外施粥,本想和聖女見上一麵,不想你不肯露麵,那麼裴某隻能漏夜前來。”
聖女目光一怔,“是你……京城來的指揮使。”
“呦,看來聖女也不如裴某所想那般不通世事,不過有幸能入你耳,是我之幸。”
知道他的身份,青蓮聖女反倒冷靜下來,似乎也沒那麼害怕了,她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引手為裴江羨倒茶,“是小女沒見過世麵,不想京裡來的大官是這樣辦差事的,竟要深夜憑空出現在女人的屋子裡……還是,隻有裴大人喜歡如此。”
這話裡揶揄的意味很濃,引得裴江羨側目看她。
所謂青蓮聖女,據說不染塵汙,沒嫁過人、沒受過凡塵俗事的侵擾,前世是菩薩座下青蓮,每日裡受清經神香浸浴,心思純澈,善良赤誠。
就連穿著,也淡雅脫俗,一身月白長衫,一支玉簪挽發,除了白紗覆麵,渾身上下再不見其他裝飾。
淡得好像夏日一支清荷。
這樣的穿著、這樣的名頭,實在很唬人,可在遍曆人心的裴江羨看來,這女人眼中並不澄澈,反倒裝了許多欲望。
有欲望之人何談純澈?
裴江羨淡淡笑了一息,“不為旁的事,隻想問問聖女,那賑災的糧食從何而來。”
“我自有我的途徑和辦法,怎麼?朝廷如此專橫,不許人布施嗎?”
裴江羨挑了挑眉,“布施自然是準允的,隻是你拿從我手裡搶走的糧食再發給百姓,可不就是膽大妄為。”
今日藺赴月仔細瞧了牛車上的糧食袋子,上麵有細幽的暗紋,分明是京城裡來的東西。
他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道:“你一個從未出過揚州城的聖女,何來京城的路子,再說了,進出的路上山匪肆掠,你如何保證這些糧食平安運進城?”
“呦,”青蓮聖女眼睛裡閃過一縷惶恐,“大人莫怪,我隻是一介女流,受命於天,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從商人手上買米再無償分發給百姓,實在沒法子核查這米的來路。”
大約是見裴江羨難纏,她又機靈地換了另一種說法,隻說自己不知米從何而來。
果真是個難纏的人物。
裴江羨靜了半晌,起身看向她,聲音朗朗,“聖女做的是好事,我也隻是善意提醒一句,如今城中不軌之人太多,聖女既是受命於天,更該小心才是。”
青蓮聖女笑了笑,不說話了。
裴江羨轉身離開,袍角很快消失在門邊,見他走遠,聖女這才鬆了口氣,眸中一閃而過的是狠厲和戒備。
她從十八歲起就是聖女,是整個青蓮教的精神支柱,為了確保神秘,臉上的麵紗不能摘下,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自己到底長什麼樣了。
所以她格外期盼公子來的時候,公子喜歡看她的臉,所以那時她可以不再覆麵。
她喜歡公子柔情蜜意的目光,也喜歡他喚她的名字……
今夜月明,等佛寺燭光一盞一盞熄滅,青蓮聖女提了燈從廂房裡出來,孤身一人往深山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