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等了兩日,果然東窗事發。
裴江羨一封舉告折子呈送官家案前,將陳方買官腐蠹吳有道之事說了個明明白白,又提起鹽稅一事,言明蓋因吳有道授意,負責鹽運一路的官員才會用沉水彎的借口私吞官鹽。
“在揚州城外道觀中找到的鹽隻是一部分,另外的那些恐需再細細查來。”
這個招數用了十數年,所吞財物不敢想象,絕不隻剩這麼點。
就算陳方和吳有道中飽私囊,也儘藏不了這麼多。
官家勃然大怒,在大殿之上險些昏死過去,緩過一口氣後勒令裴江羨搜查吳有道府邸,而罪魁禍首吳有道則押入昭明司大牢,審明後即刻處斬。
官家下的令是格殺勿論。
昭明司的察子連夜查抄了尚書府,的確在府中找到了陳方供詞中的金銀財帛、奇珍異寶,是以證實兩人的確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隻是吳有道下獄後一直不肯承認,受了一日一夜的折磨,渾身慘不忍睹、血濺滿牆也沒鬆口。
裴江羨當真要佩服他了,捏住他的下巴,哼笑道:“吳大人,你還真是裴某平生所見骨頭最硬的人。”
吳有道披頭散發,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全是血淤,一說話湧出大股的血來。
“本官沒做過……為何要認……反倒是你,裴大人,你們昭明司儘乾這些屈打成招的事,官家若是知道了,會怎樣呢?”
裴江羨垂頭笑了笑,從那伽手上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漫聲道:“本官?看來吳大人是做官做得久了,一時還不適應罪臣這個身份啊……”
“我何罪之有。”
吳有道是靠真才實學考上的進士,又在官場浸淫了大半輩子,見識和膽量是陳方所不能比的,哪怕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仍是一身睥睨的氣勢,仿佛還是曾經翻手為雲覆手雨的禮部尚書。
裴江羨不跟他繞,坐回官帽椅上,“你這樣拖延時間,是想等誰來救你?”
吳有道成竹在胸的神情一滯,片刻後又恢複如常,不再說話了。
“昭明司折磨死的罪臣不計其數,吳大人的骨頭再硬,也硬不過咱們手裡的刀具,我還能如此客氣地與你說話,無非是替你不值。”
裴江羨翹起二郎腿,神容淡漠,“一日一夜,若你想的那個人要救你,早該來了,不必等到這時。”
吳有道閉上了眼,仍是不欲說話。
裴江羨笑了一息,“那咱們換個問題,這世上,就沒有你掛念的人了嗎?”頓了頓,他又說,“永慶坊第二街上住了位夫人,昨日我叫人去看過,她似乎還有個孩子……”
裴江羨語調慢慢悠悠的,聽起來卻令人心驚。
此話一出,剛剛還咬死不肯開口的吳有道急聲道:“你們不要動她!”
“嘖,”裴江羨往前探了些身子,“吳大人雖然心狠手辣,對自己的親妹妹卻是極好,難不成早料到自己會出事,才將人早早送了出去?”
吳有道情緒激動,劇烈喘息起來,“你對他們乾了什麼!我警告你裴江羨,她們與此事無關,你休要傷害他們。”
“裴某可以賣吳大人一個人情,但也得看到吳大人的誠意不是?罪臣親眷按律都要流放,北地那地方……可苦寒得很!”
吳有道目眥欲裂,雙目瞪出血來。
妹妹是與他羈絆最深的一個親人,他年幼時父母雙亡,隻有妹妹相依為命,從小縣到京城的路太遠了,他們沒有銀錢。
為了供他讀書,妹妹賣身為妓,出賣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隻為了讓哥哥有機會參加科考,有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