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道蒼老的身子已經微微抽搐,但他仍在笑,狀若癲狂。
“我還記得那天見到她,她求我放過她,又數次向我陳請自己的身份,以為我會看在藺無杳的麵子上放她走。”
藺赴月的視線漸漸模糊,直到一滴淚滴落下來,宛若決堤的洪,怎麼都止不住。
吳有道似乎很樂意看到彆人的軟弱,目光變得玩味起來,“女人隻是玩物而已,我們想讓她死便讓她死,又有什麼可猶豫的,”頓了頓,他說,“你可知她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藺赴月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又聽他說,“還有藺家那個兒郎,無非是個蠢貨,以為見到官家就能定我的罪?”
“閉嘴!”
吳有道偏不,他喜歡看世人淪陷在無窮無儘的絕望之中,喜歡看他們泥足深陷,無從解救。
“不過那女人是個有骨氣的女人,到死都不肯就範,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也不肯低一下頭。”
昏暗的大牢之中有鋒利刺破血肉的聲音,“唰”一聲,決絕又狠厲。
藺赴月幾近目眥欲裂,雙手緊緊握在刀柄之上,而刀鋒已然沒入吳有道的心口,幾乎貫穿他的胸膛。
他的聲音忽止,而後是一聲短促的悶吭。
這件牢房中關押過很多重刑犯,但卻從沒有人死在裡頭,有些人熬不住刑法就招了,而有些……則熬到最後一刻,最後被拖出午門,死在東市嘈雜的街口上。
吳有道將會成為唯一死在這裡的人。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後,吳有道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哼笑出聲,鼻子哼出的氣幾乎吹不動眼前的發絲,他知道自己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不久於世。
他實在太想笑了,笑眼前這個可憐的姑娘,笑這群愚蠢的人類。
“你知道我為什麼笑嗎?”他一說話,嘴角湧出大股的血,順著脖頸往下淌。
藺赴月沒看他,用儘全身力氣拔出刀,血如瀑布一般噴湧,濺了藺赴月滿身。
吳有道喘得厲害,“我笑你愚蠢……想報仇卻一直找錯人……嗬,真是愚蠢……”
藺赴月眼睛緩緩瞪大,不敢置信地倒退兩步,身形有些踉蹌,“你在胡說什麼。”
“我這一生追名逐利,豈會沉溺女色?你啊……天真……”
他的命已經到了儘頭,反倒有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意味,“能在城牆底下公然打死朝廷官員的公子……豈是我能做到?”
藺赴月身子更加劇烈地抖顫起來,猛得上前,一把揪住吳有道的衣領,“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既然不是你,你又怎麼會知道我哥嫂死前的遺容!你還在說謊!”
她怕,她太怕了,怕自己找錯了人,又怕自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吳有道慢慢閉上眼,嘴唇幾不可察地開合。
“鐘太保,既然你隻求自保,那我也該給你留一份禮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