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祿收拾起自家主子換下的一身濕漉漉的衣袍鞋襪,見上頭粘上的大片泥漿幾乎讓衣裳辨不出本來顏色,不禁心疼道:“殿下,這堤壩落成,下頭官員乃是檢查過數遍的,定不會有何問題,您又何需冒著大雪,再親自下去從頭到尾查看一遍呢。”
李長曄用巾帕擦手淨麵,聞言眼也不抬,隻平靜道:“父皇派孤來督工,絕不僅是躲在屋內聽取彙報,發號施令,事關百姓民生,怎可有失。”
常祿在心下低歎一口氣,知自家主子性子向來嚴謹,尤是麵對政事,更是容不得一絲馬虎。不然也不會幾個月來每日風雪無阻,即便戴著蓑衣蓑笠也要親去現場監工,就這般堅持著,直到堤壩落成的最後一刻。
太子勤懇,逼得裕王殿下和那一眾官員,隻得每日跟著一道,即便凍得心下叫苦不迭也隻能默默忍下。
雖他家殿下作為儲君恪儘職守,實是百姓之幸,可常祿也憂他隻心懷國事,而忽略了家事,想了想,便順勢提醒道:“如今堤壩已成,想來殿下也該回京同陛下交差,不然隻怕是趕不上小皇孫的百晬宴了。”
聽得此言,李長曄絞帕的動作微滯,劍眉蹙起。
見得自家主子這般反應,常祿便知他果真是給忘了,常祿倒是始終記得,可見他家殿下整日忙忙碌碌,也不好開口提醒,想著左右堤壩也快落成,應是沒什麼大礙。
隻他沒想到,這個快,比他想象的慢太多了,但幸得覃縣離京師算不得太遠,明日快馬趕回去當還來得及。
李長曄放下手中巾帕,看向常祿,“先頭,孤讓你準備的東西,你可都備好了?”
常祿應道:“奴才早都按殿下吩咐的備下了,儘數是覃縣當地最好的織錦。”
他頓了頓,又飛快瞥了李長曄一眼,“可奴才眼拙,留給太子妃娘娘的也不知娘娘會否中意,殿下可要過眼,為娘娘親自挑選?”
李長曄本沒這般打算,然聽得此言,不禁想起幾月前離京時,裴氏同他說的那番話。
她似乎氣惱,他並非親自,而是讓常祿替他去準備禮物。
可李長曄不明白她為何會氣,也不覺有甚問題,他自認不懂女子喜好,挑選的或很難為她所喜,既得如此,不如交給更有經驗的常祿去辦。
但,若她更願意他親自挑選,那也無妨。
便淡淡道:“拿上來吧。”
常祿知他家殿下這是明白了自己意思,笑著應了聲“是”。
很快,就有兩個侍從抬著木箱入內,將其中織錦一一取出排開,供太子挑選。
李長曄來回掃了幾眼,思忖半晌,抬手點了其中兩匹雀藍,一匹月白和一匹天青的料子。
在他的記憶裡,他那太子妃似總著一身青藍,想來是歡喜這般顏色的,那這幾匹應能合她心意。
“殿下好眼光。”常祿笑著奉承,“奴才去購置織錦時,遇著裕王殿下,殿下也看上了這幾匹,尤是這匹天青的料子,說是想用此給裕王妃做衣,幸虧奴才已然快一步付了錢款,不然隻怕教裕王殿下買去了。”
李長曄聞言薄唇微抿,許久,才盯著常祿緩緩道:“裕王是親自去鋪中給裕王妃買的?”
常祿沉默了一瞬,一時也琢磨不出自家主子問這話的用意,但思及先頭太子妃與太子鬨了不快,眼眸暗暗一轉,笑答:“是啊,奴才猜想,當是裕王離京多月,心下對裕王妃歉疚,才想買了這織錦回去讓裕王妃做衣,待改日王妃穿著在宴上提上一嘴,眾人便都知裕王寵愛王妃,王妃麵上有光,心下自然也就高興了……”
李長曄眉梢微挑,似是不曾想到過這一層。
他不禁思及裴氏。
她欲讓他親自挑選禮物,莫非也存了這樣的心思。
可她分明不是那般愛出風頭之人,總不能是想借此向旁人證明什麼。
證明什麼?
他劍眉越蹙越深。
難道他看起來對她很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