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朱握著她的手道:“我是瞧姑娘身子才好,才沒提醒姑娘,而且”
她頓了頓,道:“而且這本就是往年的舊例,就算不準備,咱們屋裡的鳳仙花,姑娘的簪子、絡子,隨意拿一樣送上去,司禮監也不會說什麼。”
宮人給皇帝送壽禮,本就是為了替天子向上天討個好彩頭,至於具體的東西,並不要求多金貴。
真正金貴的,是各國送上來的貢禮,還有各省、洲、府、縣送上來的百姓繳納的稅銀。
女官秀女的所謂壽禮,跟這些東西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倒是各宮娘娘們,為了取悅皇爺,得到盛寵,倒是會真送些拿得出手的東西,但大多也是一些彆出心裁的小玩意兒,鮮少有貴重的。
先帝在時,有一年萬壽節,一位新進宮的選侍來不及準備,直接將自己所住宮裡的棗子打下來,送了上去,竟也得到先帝讚賞,說‘果子甚甜,宮中可多種。’
就因這句話,順貞門廊下家到西二長街那塊,如今還遍地都是棗樹。
這樣的事情,寧王從小在宮中長大,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卻煞有其事地勸告沈姑娘,提早準備壽禮,馬虎不得。
烈日炎炎,快晌午了,就算是在樹下,熱氣也還是止不住地往身上撲。
姚朱搖了搖頭。
或許是她多想了,寧王當真隻是重視此事,所以好心提醒罷了。
臨近萬壽節,朝務也比往常多起來,為了方便上朝,皇帝住回了紫禁城,偶爾才回西苑居住。
這日好容易同閣老見完麵,處理完甘肅巡撫貪墨一案,便被一道嘹亮的聲音吵得抬起了頭。
“皇爺做什麼呢,臣上了多少道折子了,連個回信兒都沒有。”
話音剛落,簾子下便鑽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頭戴烏紗帽,一身青色圓領孔雀補子,腰圍革帶,笑盈盈地看著皇帝。
王植要過去阻止,被他禮貌請開:“大伴,您這就是不對了,怎麼能礙著我給陛下請安呢。”
隨即笑嘻嘻走到皇帝身邊,撩袍子下跪:“皇爺聖躬金安。”
皇帝重新低下頭去,並不搭理他。
王卿也不害怕,自顧自起身,坐到皇帝對麵的炕上,脫掉烏紗帽,說:“我娘說皇爺最近心裡不痛快,叫我來同您說說話。”
王卿是誠益夫人的幼子,從小跟在皇帝屁股後邊長大,同他感情深厚,如今在朝裡任一個司經局先馬的虛職,除了上朝,便是每日裡在外頭吃喝玩樂,好不快活。
自從那日聽誠益夫人說起宮裡的事,他便想著進宮來,誰知連上了幾道折子,都沒有回複,於是他乾脆自己過來了。
都知道他與皇帝的關係,誰也不敢攔他。
皇帝批折子的手不停,“朕好得很。”叫他回去。
王卿卻道不成,“臣好容易進宮來一趟,卻什麼都不乾,回去會被我娘打死的。”
於是死皮賴臉地拉著皇帝去了內校場。
兩人都換了一身貼裡,頭戴圓帽,背著箭囊射柳。
隻見皇帝彎弓搭箭,身子微側,顯露出強健的腰身,纖細卻充滿力量。
一雙眼睛目不斜視,手一鬆,射中柳樹上掛著的一隻葫蘆,葫蘆掉落,裡頭鴿子飛出。
然而或許是皇帝手勁太大,那箭在射落葫蘆之後,竟直接紮進樹乾之中。
王卿不甘示弱,卻總比不過他,到最後開始耍賴:“臣不比了,皇爺是騎在馬上能一次獵百頭野獸的人,臣怎麼比得過。”
皇帝淡淡看他一眼:“是你把朕拉來的。”
自己起的頭,苦果隻能自己咽。
王卿撓了撓頭,頂著大太陽,滿頭是汗地再次拿起弓箭,直到最後,差點累到虛脫,才終於向皇帝求得一次休息的恩典。
他搶過宮人拿來的水壺拚命往自己口中灌水,等緩過勁兒來,才終於拿眼覷向皇帝。
隻見他仍站在烈日下,手中彎弓上搭著三支利箭,正瞄準最遠最粗的那顆樹。
還說沒有心裡不痛快,他一個人都快把這些樹紮成篩子了。
“皇爺。”王卿清了清嗓子,小心詢問:“您究竟怎麼了?”
皇帝沒搭理他。
王卿撓頭:“是寧王又惹您生氣了?”
不對,若因為寧王,不會是這種反應。
“那是朝政上遇著難題了?”
也不對,從皇帝登基,就算朝堂上遇見再大的問題,皇帝也坦然自若,從不會像如今這般窩在心裡。
那會是什麼
王卿靈光一閃,忽然一拍腦袋道:“臣知道了,是女人!”
“皇爺您被女人耍了!”
皇帝手中的箭‘嗖’的一下脫離彎弓,直接齊刷刷貫穿最粗的一根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