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她給陸景塵發了什麼。
天色漸晚,蘇清意接到顧成打來的電話,於是便和方逐等人告彆,獨自向著約定的茶室走去。
華燈初上,整座西市都沉寂在一片明亮澄黃的夜色中,不遠處的青山宛如一副江南墨畫,與周遭的黛瓦青磚相映成景。
蘇清意和他約得茶室靠近河道,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抬頭就能看到支摘窗外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的河岸。
而茶室裡燈光昏暗,寂靜無聲。
透過屏風能看見有人在,但是大家都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幾乎聽不到什麼人聲。
蘇清意盯著窗外發聲。
很快,一旁的木質的樓梯間就傳來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腳步聲,蘇清意聞聲抬頭,便看見顧成穿著一套高級的定製西裝走了進來。
渾身彌漫著與周遭全然不同的精英感。
蘇清意微微揚了揚唇。
顧成也看見了她,她穿著一件素藍的旗袍,肩上搭著一件米白色的披肩,桌上昏暗的台燈在她微微偏過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耳旁的羽毛隨之垂落,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明豔又溫柔。
但依舊能感覺一股說不出的疏離感。
如她在京市的時候,整張臉看似是笑著的,但是她的眼睛從來都是冷的。
顧成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雙手撐著膝蓋,腰背筆直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上位者麵對下位者的姿態。
蘇清意抬眼掃過,若無其事道:“喝什麼?”
“龍井。”顧成微微仰起頭回道。
蘇清意應了一聲,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又掃向桌角的二維碼道:“點啊。”
顧成這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不由抿了抿唇,但還是忍了下來,拿出自己手機掃碼點單。
等他點完以後,蘇清意才假惺惺放下一直在“忙碌”的手機,故作輕鬆的開口道:“有什麼事嗎?”
顧成盯著她沒有說話。
從前在京市的時候,所有人都說她淡,與世無爭,哪怕彆人欺到她頭上來了,她也隻會一笑置之,甚至還會主動寬慰替她為她鳴不平的人,從來不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那時候,他就覺得她這個人假。
後來,她在裴家做得事,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想,而今再見到她,那種覺得她之前很假的感覺越發強烈。
“我知道你父母公司破產,欠了差不多六千萬,我替你還了,你隻需要我到滬都的時候陪我就行了。”
蘇清意靜靜的看著他。
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他略微清了清嗓,正準備再向她重複一遍,隻聽她輕笑出聲,不慌不忙的托著臉,用翹起的鞋尖拂過他的褲腿:“包養我啊?”
她眉眼含笑。
尾音綿長,不像是生氣的意思,但是她眼睛裡的冷意,也並不像願意接受的樣子。
顧成當然知道真實的她沒這麼好欺負。
可他就喜歡讓她這樣的女人低頭,端坐著仰起頭道:“恩,以後同樣的話,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蘇清意笑聲更甚。
自然的前傾著身子,用鞋腹拂過他的西服麵料下的小腿:“可是六千萬隻是明麵上的,實際上欠了快要六個億了。”
顧成微微一怔。
蘇清意繼續道:“還要替我還嗎?”
顧成沒有說話。
蘇清意看出他在分析自己話裡的真假,也沒有說話。
其實對顧成這樣沒有實權的二代而言,一口氣拿出六千萬也不是那麼容易,更彆說六個億了,而且以蘇清意父母企業的體量,他並不覺得蘇清意的父母能欠這麼錢,更像是借此給他難堪。
於是他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神色如常道:“我是真的想要幫你。”
“我也說了,六個億,我就跟你。”蘇清意同樣神色和煦。
顧成知道她之所以敢這麼說,就是篤定他拿不出這麼多錢。
短暫的沉默後,他開始避輕就重,眉眼稍微淩厲了些,“你一定要讓所有想要真心幫你的人都這麼難堪嗎?”
“沒有所有,”蘇清意習慣了這些人,ua不了你,就把所有責任把你身上推的嘴臉,淡淡一笑道:“而且不是我想要給你難堪,是你上來就先給我難堪。”
顧成張了張唇,下意識想要否認這句話。
然而蘇清意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就算我和你不是朋友,至少也是同學吧,你有必要上來就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嗎?而且你說你是真心想要幫我,那之前怎麼不幫?你不知道我那時候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嗎?”
蘇清意由衷的發出了一聲冷笑。
“有些話,你騙騙自己就行了,彆想把我也騙進去了。“
“我怎麼幫你?那時候你是……”顧成不知想到了什麼,深吸了口氣,把“裴嶺的未婚妻”幾個字生生壓了下去。
“怕他啊?”蘇清意一下就猜出了他想說什麼,壓低聲音湊近他道:“那你還敢說包養我?不怕裴嶺把天給你掀了啊?”
裴嶺不在意她是一回事,但是要打裴嶺的臉又是另一回事。
顧成當然知道。
所以他才會說,讓她在滬都的時候才陪自己。
蘇清意自然也想到了這茬兒,又離了他近了些,輕聲軟語道:“顧成,你真是窩囊他
|媽給窩囊開門,窩囊到家了。”
顧成的臉色變得煞白。
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這才是她。
用最淡的語氣說最紮人的話。
顧成沒等到茶上來,就已經憤怒離席,毫不客氣的瞪著她道:“你等著裴嶺來找你吧,你看到時候誰護得了你。”
蘇清意雙手環胸的仰起頭道:“這就輪不到你操心了,還有我提醒你一下,你之所以會這樣認為,隻是因為你沒那個本事而已。”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幽幽歎了口氣:“說起來也怪可憐的,顧家那麼大個產業,結果你到了裴嶺麵前還是隻有當狗的份。”
眼神憑的有些憐憫。
顧成氣得臉紅脖子粗,從錢包裡拿出兩百塊扔在桌上,“蘇清意,希望你在裴嶺麵前也能這麼硬氣,今天的茶錢我給了,以後,你好自為之。”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所幸,此時的茶室已經沒有什麼客人了。
蘇清意看著丟在桌上的兩百塊錢,對著聞訊趕來的服務員說了一句不用找了,便起身離開了。
同時,坐在她後麵那桌的人,也從屏風後麵站起了身。
“那江總,我就不久留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