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母親便不讓他靠近賬房,即便他來賬房支銀子,母親也不讓賬房先生和他多說。
母親說,管家管賬是女人才乾的事,男兒誌在四方,目光不應在府內,應該在府外,應該在朝野,應該在整個天下。
所以這麼多年來,母親就是靠自己嫁妝支撐嗎?
他……
他真是個廢物!
想著想著,裴今宴苦笑出來——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天真的設想過和蘇明妝交易:他不需她做什麼,隻要她維持從前嬌蠻任性的形象便可,一年後和離,眾人依舊相信他的清白。
但現在呢?
他還有什麼底氣說這些話?
交易?他有什麼資格交易?有什麼資格拒絕蘇明妝的幫助?抱著原則,看著母親死、帶著國公府上上下下餓肚子嗎?
這一瞬間,裴今宴十九年的驕傲,開始出現裂痕,
裂痕越來越大,直至崩潰、四分五裂。
蔡賬房就這麼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卻發現好半天,國公爺都沒說話,便忐忑地抬眼看去。
卻見,國公爺站在賬房的門口。
今夜月隱無光,四下墨黑一片,而賬房的燈也在桌上,光線延續到門口時已所剩無幾。
國公爺……實際上也隻是個十九歲的半大孩子,就這麼站在陰影裡,隻身孑影、形單影隻、伶伶仃仃。
蔡賬房從十幾歲便在國公府了,跟著老國公一起長大,又看著如今的國公爺長大,他深知裴家的教育,其實也是不認同的!
裴家人本就性格孤傲,加之裴家的教育,更是把孩子培養得曲高和寡。
若人口興旺、互有幫助還好,但就這麼一兩個人,還要這般孤芳自賞,一旦出什麼意外,該多無助?
之前他委婉地和老夫人提過,但老夫人卻不認同,他也隻能閉嘴。
他資格再老,也是家奴,沒資格置喙主家的事。
把這件事告訴國公爺後,他也能鬆一口氣了,不然從前心中惶惶不安,他都在想,再這麼瞞下去、擔心下去,他也快得心疾了。
見國公爺沒說話,蔡賬房也沒說,就這麼靜靜陪著。
好一會,
裴今宴這才找回意識,緩緩抬眼,尷尬地看了蔡賬房一眼,“我知道了,蔡先生你也彆擔心,我們馬上就有收入了。”
蔡賬房一愣——國公府馬上就有收入?難道國公爺有什麼妙計?
可惜,國公爺並未為他解答,而轉身出了房門,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
裴今宴慢慢走在無人的路上,茫然若迷。
他突然覺得,這他媽就是他夢中一劫吧?
自入京,各大武將家族也都注意涵養,表麵與文人沒什麼區彆,隻在沒人的時候才暴露大大咧咧直率的性格,偶爾飆兩句臟話,但裴今宴人前人後基本不說臟話。
但現在,他隻想罵臟話!
不罵臟話,無法發泄他心頭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