灩灩的琥珀酒,迎著光,折射在陳星徹的下半張臉龐。
這一幕生動而具體,許若很艱難才移開目光,怕被看出什麼,反而表現得比平時更淡定。
趙爭妍雖然讓許若去找陳星徹玩,但她剛做完臉沒多久,現在還在恢複期,兩頰正紅腫,不想以這副麵容去麵對他。何況,她有自知之明,她和他那個圈子裡的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了也不知道聊什麼,反而容易冷場。
於是她隻是隨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默默玩手機。
天台花園種遍綠植,單人沙發隱匿在碩大的龜背竹後,秋千架旁月季花芳香馥鬱,還有個鋪滿鵝卵石的小池子,碧波悠悠,底下種滿苔蘚,魚兒往來翕忽。
“許若怎麼沒上來啊?”趙杭也看見許若了,眼見她和趙爭妍分開後就往這邊來,卻又遲遲沒見她上來。
陸燏沒骨架地窩在沙發裡,懶懶地摸脖子上那塊翡翠彌勒佛,說:“早知道她來,就喊李歲過來了。”
陳星徹搖晃著杯中酒,沒說什麼,不怎麼關心。
隻靠在欄杆旁,淡淡問:“她愛來不來,關你什麼事。”
趙杭笑:“這不也算是認識了嘛,她還讓人覺得蠻舒服的,不是那種硬往人身上靠的那種有心機的女孩。”
陳星徹還沒說什麼。
陸燏一嗤:“現在的人多會裝,我倒覺得那女孩一看就心思深,讓人猜不透。”
趙杭“呸”一聲:“你不要覺得人人都是李歲好不啦。”
“李歲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有點能讓浪子回頭的手段。”
“那也不關你事兒,你他媽再背後說她,嘗嘗我的拳頭呢。”
“嘁,就你那小身板,你來啊。”
“……”
你一言,我一語,眼看這倆人要鬨急眼打起來,陳星徹先一步離開天台。
誰知剛下樓,就在旋轉樓梯的儘頭看到許若。
她正給人打電話,對背後的動靜一無所知——
“我怎麼知道是來過生日呀,什麼都沒準備,兩手空空的。”
“嗯嗯,還好吧,沒幾個人認識我。”
“我和他不熟嘛,哪怕是一張賀卡,也是心意吧……”
說到這,許若急刹車住嘴。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自上而下。
她剛想轉頭,一陣衣角掀起的風倏忽從身邊飄過……陳星徹就這麼走了過去。
許若簡直無語凝噎。
偏偏關以寧還在聽筒那邊問:“那你怎麼辦,總不能現場找紙筆給他寫賀卡吧。”
許若幽怨地哀歎一聲,說:“得了,不說了,我先去死一死啊。”
掛了電話之後,許若在原地坐不住了。
恰好生日宴也快開始,她就慢吞吞挪到現場。
陳星徹的生日宴並沒有宋楚的生日宴那麼正式,也沒有到處鋪滿鮮花彩帶氣球,更像是一個小派對,大家都穿平時穿的衣服,一起露天燒烤。
李璐介紹說,一身運動裝,在那烤全羊的老兩口是陳星徹的爺爺奶奶,在點歌台旁唱《甜蜜蜜》的老夫妻是陳星徹的外公外婆,串蔬菜的是陳星徹的爸爸和舅舅。除此之外,其他人也多是陳家和趙家的親戚,滿場子隻有八九個人是外人。
這樣的場合竟是有錢有地位也來不了。
沒一會兒,趙爭妍親自推著一個蛋糕走過來。
一群人自動為她讓路。
當她來到陳星徹的身邊時,“嘭”的一聲,趙杭在旁邊開了一瓶香檳。
這時依稀聽到有人播放生日快樂歌。
許若用眼睛找了一遍,才發現點歌台的屏幕上,正循環播放陳星徹從一歲到十八歲的影集視頻。
許若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被嗆個半死。
因為這個視頻……怎麼說呢,十分難評。
它是正紅色的背景,旁邊有牡丹花中國結和喜鵲之類的點綴,上麵的標題,是紫紅色和寶石藍變換的宋體發光字:祝麒麒生日快樂。
關鍵是,她還看到了,他穿開襠褲的照片……
再去看陳星徹的臉色,她離得這麼遠,都能看到他眼眸發沉,在用力咬緊牙關,下頜僵硬著。
可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笑。
連素日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趙杭,都絲毫沒有反應。
正想著,隻聽趙爭妍問:“阿麒,這可是你爺爺花了半個月剪輯出來的視頻,喜歡嗎?”
陳星徹慢慢勾起一抹笑:“喜歡。”頗有些咬牙切齒。
趙爭妍笑得眼睛都眯成縫兒:“那還不謝謝爺爺!”又轉而對陳星徹的爺爺說,“爸,您可真有才,剪得真好,以後他結婚您也給剪一個唄!”
陳星徹的爺爺笑著擺手,特彆老乾部風:“多虧了禮俐遠程指導,我就隨便一剪,大家見笑。”
這個名字許若第一次聽,看大家的神情,感覺應該是他們的熟人。
她沒在意,隻聽有人說:“哪裡啊,您這水平都趕得上專業的了!大家鼓掌!”
有人帶頭恭維,其他人紛紛應和,歡欣鼓起掌來。
陳星徹在這整齊的掌聲中,開口說道:“謝謝爺爺。”
又忽地一笑:“我媽這是羨慕我呢,您下次也給我媽剪一個。”
爺爺連連點頭:“好好,都有都有。”
趙爭妍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忙招呼:“好啦,切蛋糕吧,不然蛋糕該化了。”
“……”
隨後大家齊聲為陳星徹唱起生日快樂歌。
切完蛋糕之後,趙爭妍張羅著許若和陳星徹他們一起坐,畢竟是同齡人,她也不好在長輩們麵前晃悠,於是便安心坐下。
隻剩自己人的時候,趙杭才大膽笑出聲,說:“麒哥,老爺子可真牛。”
陸燏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印象裡,他很少有這麼大笑的時候。
陳星徹白他一眼,看見屏幕上循環播放的視頻心就煩,餘光恰好瞥見許若,便說:“許若,你是不是沒給我送禮物啊。”
許若忽然被點名,那滋味和上課開小差被老師點名幾乎沒差彆,她懵懵然望向他,兩秒之後才點點頭。
陳星徹看著她,用手來回拉外套上的拉鏈,姿態閒適而散漫。
他似乎是在醞釀什麼壞心思,又或是他今天一身黑,薄夾克外套和短靴搭配起來有點酷,所以顯得壞壞的吧,她總覺得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有幾分玩味。
許若有點緊張。
聽他笑問:“用一首歌來抵怎麼樣?”
許若先是大腦空白,旋即訝異,又過了幾秒,明白過來——以禮物之名“破壞”掉爺爺的視頻,是再好不過的理由。
他並不是真的想聽她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