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莊民,什麼都不懂。
但陸天行跑商多年,見多識廣,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妖人!
這梁進絕對是一個妖人!
在這瘟疫肆虐之年,借符水治病之名,組建教派,廣納信徒。
最關鍵的是,他真能治病!
這越發能吸收愚昧民眾,讓這妖人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一旦他興風作浪,那勢必會為陸家莊引來禍端!
全莊兩百多口人,恐怕全都要遭受牽連,人頭落地!
陸天行想阻攔。
甚至想要立即去報官!
官府絕對不會坐視這妖人蠱惑人心。
可……
沒了梁進,這瘟疫又如何治?
一時之間,陸天行也不知道把這梁進帶入陸家莊之中,到底是福是禍。
稻場中,誦經聲已經響起。
梁進念誦一聲,眾人齊聲跟隨一聲。
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這些聲音,更是讓陸天行心亂如麻,煩躁難安。
他隻想捂住耳朵,徹底隔絕這吵鬨的誦經聲。
哄然一聲!
陸天行陡然驚醒。
隻見梁進端著一碗符水,率領眾人已經來到了陸天行麵前。
天色已經暗了。
稻場中燃起的明亮篝火,將梁進的影子拖得很長。
在漸濃夜色之中,背對火光的梁進臉有些模糊。
但陸天行卻覺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梁進那雙眼睛盯著陸天行,目光熠熠,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在救人,還會救更多的人。”
“他們想要活,健康地活著。”
梁進淡淡說道。
陸天行有些心虛,蠕動了一下喉結。
他想說點什麼,卻覺得口舌發乾。
莊民們想活,他們並沒有錯。
梁進也確實在治病救人,這點也沒錯。
他救了莊民的命,讓莊民照他的要求去做,似乎也沒錯。
這讓陸天行搞不懂,到底是誰錯了。
梁進端起符水:
“陸莊主,入太平道,可得符水治病。”
“這碗符水,你喝還是不喝?”
陸天行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
他渾身止不住戰栗。
他怕。
生怕一旦入了太平道,就同這妖人捆綁在了一起。
若是這妖人日後禍亂人世,那自己定會背負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謀反!!!
對於陸天行這種平民來說,簡直是天崩地陷般的罪名。
他如何擔得起?
陸倩男興衝衝說道:
“爹,大賢良師答應教授我武藝了!”
“以後說不定,我就是咱們莊第一個武者了!”
“大賢良師還說,以後得力乾將,也都有機會學武呢。”
女兒的臉蛋興奮得通紅,看得出她對此憧憬無限。
莊眾們也都滿懷期待,敬畏地簇擁著梁進。
而陸天行卻心頭越發冰涼。
這妖人組織民眾,竟然還要練武?
他真的有野心!真的有圖謀!
那碗符水,卻再度向陸天行一遞。
梁進的聲音猶如催命符般,咄咄緊逼:
“喝,還是不喝?”
有那麼一瞬間,陸天行想要令眾人合力將妖人拿下,扭送官府!
但他不確定,現在莊眾們是否還會聽從自己的命令?
他隻知道,若是他要阻攔莊民治好疫病,斷人生路,那一定就是他錯了。
尤其……他也感染瘟疫了。
他也想要活!
他沒有彆的選擇。
“爹!快喝下符水吧!”
“這可是大賢良師向黃天求下的第一碗符水!”
陸倩男催促道。
莊中眾人也都一臉期待,他們同陸倩男一樣都希望莊主身體健康。
真不知道莊主還猶豫個什麼?
陸天行張口難言,隻覺得胸中鬱塞得難受。
他不知該怎麼說。
最終,陸天行微微閉上眼睛,頹然出了一口氣。
這一瞬,他仿佛卸下千斤重擔。
他緩緩跪下,向梁進低下了頭:
“我,陸天行……願入道。”
隨後他接過符水,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