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藝術?
這兩件事物是怎麼聯係到一起的?
這些獸人堅定地注視著萬戈裡奇。
萬戈裡奇隻需要轉過頭,向路西法黑衛指揮官點點頭,這三個獸人就會被射殺。
但他知道,這種選擇將會帶來什麼。
“跟我來吧。”
最終他對納基索斯說道。
刺客庭大導師領著三個獸人來到帝國議會大廳,黑衛士兵一路護送。萬戈裡奇聽到身後獸人的腳步聲,在泰拉的大理石上,異形的靴子敲打出人類帝國屈辱的節拍。
“告訴我它們是什麼。”
萬戈裡奇詢問納基索斯。
這個商人低聲說了一句可怕的話:
“它們是外交官。”
“這不可能!”
“我也知道這不可能。”
所以這是真的?
萬戈裡奇感到內心愈發寒冷。
當他們來到議會大廳時,先是一陣抽氣聲音,緊接著就是蔓延起來的憤怒低語。烏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納基索斯:
“你給這個神聖的地方帶來了什麼?”
他的吼聲如同雷霆一般。
然而他的怒吼咆哮無法讓人感到任何威脅,他就像一個僅剩空洞的軀殼。
納基索斯沒有退縮,這個商人甚至沒有看帝國總指揮,他的眼睛空洞無神,他盯著比貴族或者獸人更可怕的東西,也許是最近的經曆,或者是對不久的將來的展望。
“他們是外交官,使節。”
萬戈裡奇說道,他登上了講台。
三個獸人仍然留在原地,它們那雙凹陷如同小豆般的黃色凸眼注視著貴族們。
“你是他們的翻譯嗎?”
萬戈裡奇轉頭詢問納基索斯,他不知道這個人是如何了解到異形們的語言的。
納基索斯抬起頭來。
他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用翻譯。”
領頭獸人忽然開口說道:
“我讓你們投降,你們投降,就是這麼簡單。”
一口極流利的高哥特語。
沒有任何口音或者語法錯誤。
……
沉默,沉默降臨議會大廳。
對於獸人那簡單的三兩句話,議會大廳能做出的回應唯有沉默。大地沒有震顫,高牆尚未倒塌。但在萬戈裡奇看來,這二者都不如獸人嘴巴裡麵說出的寥寥幾句話,帝國對於獸人的固有認知都是錯的,我們或許從未了解這個種族,這些綠皮外交官所帶來的打擊並不亞於農民十字軍的悲慘結局。
“野獸抓住了你們的心臟。”
獸人大使伸出手指做抓握狀:
“掙紮,它會撕碎你們。投降,你們就能存活。”
沉默仍在繼續。
“所以?”
獸人大使掃視一圈大廳:
“投降,或者死亡,選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沉默被隨後爆發的音浪徹底淹沒,尖叫,咒罵,大聲哀嚎,還夾雜著對神皇的絕望祈禱,萬戈裡奇甚至聽到似乎是在向獸人祈求寬恕的褻瀆之言。
高領主們也開始了內訌。
梅斯林將矛頭指向了尤斯金娜:
“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給這個神聖之地帶來褻瀆!神聖泰拉已經被玷汙了!”
國教教宗尖叫著指責道。
“我之前可沒有聽到你質疑我。”
尤斯金娜立即反駁說道。
埃卡斯、吉伯蘭、薩克和安瓦則團團圍住了帝國衛隊總指揮官威利奧特。
“你為什麼還是一言不發?”
吉伯蘭的嗓音有一股歇斯底裡的沙啞:
“快下令啊!殺了那些可憎之物!”
“你的士兵數量遠超那些該死的異形!”
薩克的嗓音也好不到哪裡去:
“它們甚至沒有武裝!”
“可這樣又能說明什麼呢?”
威利奧特攤手問道。
倘若帝國的行徑野蠻到連那些獸人都相形見絀,那麼這種自食的道德惡果將會是帝國難以洗去的恥辱——獸人才是文明社會,帝國反而屬於野蠻部族,如同深植於帝國內部的腐朽膿瘡一樣侵蝕著人類的榮耀。
萬戈裡奇心裡默默想著。
然而薩克顯然並不關心這些。
“殺了它們!”
星炬庭住持嘶聲尖叫道:
“趕快殺了它們!”
獸人大使朝他咧嘴一笑。
輕蔑之情溢於言表:
“壞計劃,小蟲子。”
薩克被嚇住了,他顫抖著回到了座位上,渾身哆嗦。路西法黑衛們的黝黑槍口始終瞄準獸人,每一位士兵的神情都被緊張與恐懼充斥著,但是他們沒有開火。威利奧特抬起了一隻手,確保這種蠢事不會發生。
烏多以咆哮來掩蓋他心中的怯懦。
“我們決不投降!”
他對獸人大使喊道:
“我們要消滅你們這個肮臟的種族,來到這裡就已經注定了你的命運,你們已經……”
烏多說著想換一個更嚴厲的詛咒。
“你們會後悔的……”
他又說道,然而當他發現他被獸人大使緊緊地盯著時,他一下子又停住了。
“我不會!我們不會!你永遠都不能!”
他的咒罵逐漸變得語無倫次。
他真可憐……萬戈裡奇想道。
庫比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講台邊緣,他在獸人麵前來回踱步,同時身體前傾,將自己的視覺傳感鏡頭伸向三隻異形,二進製裡混雜著哥特語,他在飛快自言自語:
“不是特定氏族,針對性進化的確是歐克獸人的一種關鍵性特質。外交類?外交種?這個分類可能更加接近一些,並不是後天習得的行為。外交方式是遺傳特征嗎?前所未見,需要采集標本。這個方向很有潛力,如果獸人能夠通過這種方式進行發展,能夠根據需求進行特異進化,那麼最終它們……”
鑄造統領的興奮已經溢於言表。
整個議會大廳依舊亂作一團。
兩個稍矮小的綠皮被逗樂了,它倆咧開大嘴笑著,獸人大使站在旁邊並沒有笑,然而萬戈裡奇寧願它笑,因為刺客庭大導師不願相信,他從獸人大使臉上的輕蔑裡……
甚至,似乎,看到一絲憐憫?
“咚咚。”
獸人大使用它的鐵杖敲了敲地板。
所有議員和高領主們都安靜下來。
“沒用。”
獸人大使開口說道:
“比打呼嚕還糟。”
它看向它的同伴們:
“不要和人類講道理。摧毀他們,殺死他們,吃掉他們……無論怎樣都好。總之不要試圖去讓人類思考,做不到的。”
獸人大使聳了聳肩。
轉身麵對高領主們:
“最後一次機會。”
至高十二人眾無言以對。
獸人大使深深看了他們一眼。
然後點了點頭平靜說道:
“所以,死吧。”
它將鐵杖用力地摔到地上:
“到此為止。”
三個獸人轉身離開議會大廳。
而在他們身後,寂靜再次降臨。
這是一個深沉而痛苦的傷口,但是並未刺痛人類帝國。沉寂片刻之後,高領主們再一次開始了互相攻擊,萬戈裡奇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互相指責和破口大罵的話語如同鮮血一般源源不斷地從傷口裡麵湧出。
我們活該,萬戈裡奇心想。
人類那巨大的、足以致命的、近乎無限的愚蠢,充斥著震動著整個議會大廳,以一個崩潰文明的重量壓倒在他的靈魂上。
我們活該,他心裡重複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他的雙眼空洞一片,他的耳朵被絕望聲淹沒。
當他抬起頭來,獸人已經走了。
他在這裡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這裡,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