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戰士看著獸人大使在泰拉的議會大廳裡麵耀武揚威，這個大廳一千多年以前是遠征軍的大本營，那時整個銀河係的異形都匍匐在阿斯塔特軍團的鐵靴下瑟瑟發抖，現在卻讓三個綠皮趾高氣昂站在這裡撒野。
這段幾分鐘的視頻終於播放完畢。
艦橋裡的氣氛十分壓抑。
船員默不作聲打開另外一段視頻。
內容是維瑞圖斯和萬戈裡奇與傅青海的對話，刺客庭大導師和審判庭大導師要求白色疤痕立即前往泰拉摧毀那顆戰鬥月亮。
當肅正號和憎惡號的通訊再次建立。
傅青海看到了戰團長們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已經無需再費口舌。
“我想請求各位，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依照我製定的作戰方案執行，原因無需多說，因為我已經攻克了一顆戰鬥月亮。誠然，根據我們收集到的情報，每顆獸人戰鬥月亮的設計和功能都有差異，但是絕大多數構造是一致的，一樣的重力武器，一樣的中空結構，依照我的方案可以最大程度減少傷亡。”
傅青海誠懇地建議道。
他的語氣謙遜懇切，但是透過通訊屏幕，憎惡號艦橋裡的戰團長們卻能清楚看到，傅青海身後艙門敞開著的武器室，以及武器室地板上那坨兩米多高的巨型獸人頭顱。
在場不乏征戰了幾百年的戰士。
但是沒人見過那麼大的獸人腦袋。
獠牙指天，麵目猙獰，望之生畏。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
庫蘭德當即就表態道。
庫蘭德是所有帝拳子團推舉出來的軍團長，他發話了，其他的戰團長也都沒有表示反對，兩個軍團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
“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進攻嗎？”
庫蘭德已經摩拳擦掌戰意沸騰。
“不急，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傅青海抬起手製止了庫蘭德。
“什麼事情？”
庫蘭德不解道。
“火星。”
傅青海沉聲道：
“我們兩個軍團一起前往火星，就停泊在火星的軌道上，我們必須擺出架勢，逼迫鑄造統領從他的宮殿裡出來，踏上戰爭之路。庫比克的周圍是整個銀河係最強大的軍隊之一，然而麵對泰拉危局，他卻無動於衷。”
“我們一定需要火星的軍隊嗎？”
庫蘭德表示不明白：
“你們七個戰團聯合一起已經摧毀掉了一顆戰鬥月亮，現在加上我們最終高牆，勝算更是大增，就算沒有來自於火星的增援，我們一樣可以乾掉泰拉上空這顆戰鬥月亮，為何不等危機解除以後再和鑄造統領算賬？”
“情況不一樣了。”
傅青海沉痛搖頭道：
“我們雖然成功摧毀掉了恩丁巢都世界上空那顆戰鬥月亮，但是自身同樣損失慘重，我們損失了五分之一的戰艦，還有大量的星際戰士，其中許多都是經驗豐富的終結者突擊隊，我們沒有辦法再次承受這種損失。火星必須加入戰鬥，我們需要機神的力量。”
傅青海其實撒謊了。
雖然七個戰團損失確實很大，尤其戰艦，但是遠遠還沒有到傷筋動骨的程度，況且鐵浮屠戰團每一艘戰艦的醫療甲板上都有星際戰士自動醫療平台，隻要還沒死到灰飛煙滅那種程度都能救得回來，所以星際戰士實際陣亡數量根本沒有他描述的那麼誇張。
他要火星出兵另有彆的理由。
但他此刻不能明說。
隻有火星出兵，隻有鑄造統領把他的注意力從火星轉移到戰鬥月亮上麵，開始關注這場戰鬥的進程，開始關注有可能會繳獲的獸人科技，萬戈裡奇留在火星上的那些刺客才有機會滲透進入鑄造統領的行政核心。
萬戈裡奇可以說是人類帝國曆史上最強的一代刺客庭大導師——他甚至能刺殺火星鑄造統領！不靠萬戈裡奇出手，想靠星際戰士自己強攻顛覆火星政權，把白色疤痕和帝國之拳的血都耗乾，都不一定能夠做到。
“既然如此，你有把握勸說他出兵嗎？”
庫蘭德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有九成把握。”
傅青海十分自信地說道：
“我很了解機械神教。武力威脅是一方麵，這會讓他們理智地權衡利弊得失。另一方麵，我們還可以利用他們的貪婪，適當地許諾一些條件給他們，比如，允許技術神甫戰鬥結束之後拆解帶走戰鬥月亮上的所有獸人科技造物？他們完全無法拒絕這種誘惑。”
“我明白了。”
庫蘭德看到了傅青海的右邊肩甲。
那塊鏽紅色的齒輪包裹顱骨浮雕。
“我們會配合你，祝你談判順利。”
庫蘭德重重地捶胸說道。
……
火星，赤紅之星，機神起源之地。
火星的軌道上陳列著龐大的艦隊，不同噸位的戰艦集群在虛空中滑行，戰鬥駁船加打擊巡洋艦的經典組合，令所有帝國之敵聞風喪膽的阿斯塔特戰團。總共十三個這樣的戰團，此刻全都聚集在了火星的軌道上，所造成的巨大壓力，甚至讓一些壽命極度漫長的技術神甫回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場叛亂。
此時，火星地下深處的行政核心。
在過去數不清的年代裡，機械神教在地下挖出了一個直徑一公裡的球體，由數千個獨立小室所組成的蜂房，每個小室中都有一個直接連接到火星鑄造世界核心的神甫。
這是一個網絡化的大腦，比銀河係中任何一台沉思者係統都要強大得多。技術神甫一旦被關進了細胞蜂房，直到他的漫長生命終結以後才會由機仆將他的殘軀清理乾淨。他們隻保留了一小部分個性，思想意圖合而為一，成為了鑄造世界的一個算力單元。
庫比克的寶座矗立在球體中央一根脊梁般隆起的高台上，這是個巨大的造物，周身密密麻麻都是數據插座、沉思者連接口、伺服顱骨錨點以及其他更複雜的設備，為鑄造統領提供了與鑄造世界核心的直接連接。
一個成像清晰、真人大小、細節纖毫畢現的星際戰士的形象，被投射在他的寶座麵前，儘管這個全息投影近乎完美，但是鑄造統領並不需要通過肉眼觀察，他和他的技術神甫可以直接通過讀取數據感知傅青海。
“你好，青山修士。你及時地回到了太陽係，沒有你的到來，泰拉必定淪陷。”
庫比克從他的數據庫裡選擇了一種最接近人類的聲音，一種豐富而威嚴的聲線，暗示男子的氣概和自信，完全不像庫比克最初的聲音，那個聲音已經失傳幾百年了。
“向您問好，火星之主。”
傅青海微微欠身鞠躬說道：
“我代表白色疤痕和帝國之拳的兄弟來到您的麵前，請求您的智慧和幫助。”
和軌道上來勢洶洶殺氣騰騰的艦隊形成了反差，青山·可汗的態度異乎尋常的謙卑，庫比克想知道是誰教會了他這種謙卑。
“你想要什麼樣的幫助？”
庫比克明知故問地說道。
“派遣您的軍隊和星際戰士一起向戰鬥月亮發起進攻，把它從軌道上摧毀。”
傅青海直截了當地說道。
“尤斯金娜·圖爾也是這樣想的，她的農民十字軍最終以一場災難而告終。”
庫比克淡淡道，他在聲音的輸出中注入了一些優越、諷刺和平靜的元素。
“我們是帝皇的堅盾和利刃，不是走投無路的烏合之眾，我們可以消滅獸人。”
傅青海同樣平靜地回道。
“那我隻能稱讚你的信心，戰團長，但我堅持謹慎行動。你是火星認證過的鑄造大師，你的肩甲上有齒輪和顱骨的標誌，你不隻是一個星際戰士，你是穿著動力盔甲的技術神甫，你理應更加了解火星的軍事力量。”
庫比克繼續陳述著他的理由：
“我們在火星的地麵部隊確實強大，但我們的艦隊並不適合這種行動。一個事實就是：機械神教的戰艦數量並不多。如果我們也和尤斯金娜同流合汙，就會損失寶貴的軍事力量，而這些力量本可以更好地運用於其他地方。這是一次很簡單的基礎邏輯判斷。”
傅青海指出了這番說辭裡的漏洞：
“然而另外一個事實就是：尤斯金娜僅僅依靠一群商船，就把上百萬的平民運送到了戰鬥月亮表麵。赤紅之星的戰艦數量再怎麼稀少，難道還比不上商船艦隊？還原修會的毀滅引擎在哪裡？百機隊的將軍炮在哪裡？還有泰坦修會的神之機械和智控軍團的機械聖靈，它們又在哪裡？火星僅隻需要運送一小部分軍隊登上戰鬥月亮就能產生巨大效果——而我至今卻連一個武裝機仆都沒看到。”
“啊，還原修會的毀滅引擎……”
庫比克的聲線產生了一絲波動。
“真不愧是鑄造大師，你比我預想中的更加了解火星。的確，火星的武庫裡還有很多超乎理解和想象的禁忌武器，但是使用任何一種更強大的武器都會給神聖之地帶來不可估量的風險，試想一下，如果一顆衛星在泰拉的近地軌道上麵轟然解體，將會發生什麼？你想讓我們摧毀王座世界來拯救它嗎？”
庫比克向傅青海反問道。
傅青海瞅了庫比克一眼。
心裡默默思索：簡直就是詭辯，你又不告訴我火星到底擁有什麼禁忌武器，反正要問就是使用這些禁忌武器摧毀戰鬥月亮的同時會傷害王座世界，那不就是無解了嗎？
鑄造統領無法辨認傅青海這眼神的意圖，於是通過思維分流詢問他的手下。
“聲音波動解析和麵部肌肉配置表明，他前半段發言發自內心的概率為8312％。現在他則認為你在掩飾，我們計算出他與星係內其他人有聯係的概率為9176％，主要嫌疑人為——德拉坎·萬戈裡奇，刺客庭大導師。”
單一聲線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響起。
這是思維集群給出來的分析結論。
“戰團長，我們不要再互相指責了。”
庫比克忽然開口道：
“這場戰爭讓我們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你成功的概率很大，相比商船領袖，如果選擇幫助你們，火星不會產生太大損失，所以我會幫助你們。這就是你聯係我的目的，對嗎？請求我的幫助，而不是誹謗和指責？”
傅青海簡短地點了點頭：
“是的，大人，這個就是我的目的。”
“好，十個團的護教軍遊獵兵和護教軍先鋒兵將會與你同去，我還將提供五個騎士家族的支援。機械神教的艦隊會運送它們，並提供相應的火力掩護。如果隻有我們自己，或者隻有商船艦隊，我們幾乎毫無勝算，加上你的艦隊則在可接受的生存參數之內。”
庫比克給出了他的條件。
十個團的護教軍的基礎步兵？外加五個騎士家族？打發叫花子呢？堂堂火星，歐姆彌賽亞的發源之地，就派這麼一點兵力？
“感謝您的援助，大人。”
傅青海深吸了一口氣道：
“隻要還有一個星際戰士活著，隻要我們還有一息尚存，泰拉就不會被攻陷。”
“火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我們一如既往地團結在一起，奧林匹斯的神聖盟約聯結著我們彼此，火星和泰拉本就是一體。”
庫比克麵不改色地說道。
“他認為你正在撒謊。”
旁邊的神甫小聲傳達著分析結果。
“你的軍隊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傅青海直接地詢問道。
“戰團長，幾周之前我就給機神禁衛傳達了通訊，要求開始集結部隊。我的軍隊早就準備好了，一聲令下就能出發。你的問題不僅侮辱了我，還侮辱了火星與泰拉所締結的忠誠與聯盟的誓言。我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要去援助泰拉，隻是我們不能單獨行動，也不會支持尤斯金娜所號召的愚蠢的聖戰軍。”
庫比克從他的寶座上一下子站起來，鏽紅長袍下的機械突觸以及其他一些精妙輔助肢體不滿地揮舞著，以此表達他的情緒。
還他媽是個表演型人格……
傅青海心裡白眼翻個不停。
“向您道歉，鑄造統領。”
傅青海誠意欠奉地說道：
“沒有彆的意思，您的援助是慷慨的，這將會拯救許多星際戰士的生命。”
“把你的指令編碼傳給我，我將額外派遣一支智控部隊，並將這些機械聖靈置於你的直接指揮之下，而我隻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鑄造統領？”
傅青海暗想道：這不就來了嗎？
“我的教徒必須收集戰鬥過程之中所獲得的所有物資以及技術，然後送到火星。”
一個完全沒有出乎意料的要求。
“什麼目的？”
傅青海皺起眉頭詢問道。
“它的研究對擊敗獸人至關重要。”
庫比克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能同意這個要求，作為交換，你要分享收集到的所有關於獸人威脅的信息。”
傅青海思索一番後說道。
“我們此前已經向帝國議會提供了我們知道的所有關於獸人威脅的信息。”
庫比克平靜地說道。
“帝國各地都有機械神教的探索艦隊，你們的許多鑄造世界也遭到了攻擊。我看到了你收集的情報，看起來有一點……單薄。”
傅青海用儘量委婉的措辭說道。
“這就是我們所有的東西。”
鑄造統領依舊麵不改色地道：
“材料的交付將會加快我們分析的速度，越多的樣本我們就能提供越多的結論。”
傅青海盯著庫比克看了好一會兒。
“好吧，你說得對，鑄造統領。”
傅青海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你也認同這點，希望我們很快就能再次見麵，在我們勝利的那一天。”
鑄造統領淡淡開口說道。
……
庫比克說完最後一段話以後。
技術神甫斷開了和肅正號的鏈接。
“分析結論。”
庫比克坐回了他的寶座平靜開口。
“青山·可汗，他在曆史資料裡的信息是不全的，有時間的連續斷層，已知他在30時期接受改造手術成為星際戰士，參加並指揮過多場戰役，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數據豐度並不足以完成人物畫像和心理建模，我們隻能根據他剛才的談話表現進行分析。”
思維集群開始嘗試描述：
“這是一個很標準很典型的阿斯塔特戰團長，他隻關心軍事問題，對於其他問題的敏感度不夠多。我們目前可以確認的有兩點：第一，他並不信任你，但是有求於你。第二，他和泰拉上的刺客庭大導師有所牽連。”
“阿斯塔特被製造出來的主要目的是維護和促進人類的持久性，他們生來就是這樣，就像激光槍的能量輸出一樣可以預測。”
庫比克自言自語地開口道：
“我隻考慮‘偉大實驗’的進展，以及兩個阿斯塔特軍團的到來將會如何影響這一進展，我被這個青山·可汗強迫著派遣了一部分火星的軍隊去攻擊獸人的戰鬥月亮，但它同時也將使我們有機會獲得新的研究材料，並為‘偉大實驗’這項工程提供大量實驗對象。”
“從威脅中尋得機會。”
思維集群發出齊聲讚頌聲音：
“您的決斷完美無瑕。”
……
肅正號戰列艦，艦長室。
傅青海穿著常服坐在辦公桌後麵，和全息投影裡身穿動力戰甲佇立會議大廳中央嚴肅麵見火星之主的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鑄造統領看出端倪了嗎？”
傅青海好奇地詢問道。
“據我所知，完全沒有。”
青冥笑嘻嘻地屈腿坐在辦公桌上。
“他們完全被你蒙在鼓裡？人腦思維集群和超級人工智能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
傅青海都有點不敢相信。
“我也是最頂級的人工智能好不好？”
青冥抱住傅青海手臂搖晃：
“你對我有點信心嘛，主人。”
“難怪深紅協議禁止開發ai……”
傅青海搓著下巴若有所思。
傅青海心裡很清楚，他要火星出兵，根本原因不是缺少機械神教這點部隊，而是為了給萬戈裡奇行動打掩護，但他如何在和火星鑄造統領的談判中掩飾他的真實目的？
演戲？光會演戲可不太夠。
鑄造統領擁有火星最龐大的人腦思維集群提供分析決策建議，他們會把說話聲音裡的每個細微波動，麵部肌肉上的每個細微變化拿來逐一分析，判斷你是不是在撒謊。彆說傅青海不是專業演員，就算他是奧斯卡影帝，也經不起這種程度的逐幀推敲琢磨。
然而，全息投影本質也是一堆數據，火星可以直接分析這些數據，同樣，青冥也能直接生成這些數據。那個和鑄造統領對話的青山·可汗根本不是本人，而是青冥所生成的虛擬人物，所有的語氣細節和細微表情，都是青冥故意提供火星去分析的，這個“青山·可汗”完美符合了思維集群的分析結論——
一個很典型的戰團長，應該和刺客庭大導師有聯係，也有自己的懷疑和判斷，但是對於火星目前正在進行的事一無所知。
“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老萬。”
傅青海心裡暗暗地想道：
“十二個高領主之中最難暗殺的一個高領主，火星鑄造統領，我就交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