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不大,連接的臥室卻有4間,房內沒有其他人。從牆上掛的照片來看,這是7口之家,夫婦二人,兩個兒子,三個女兒。一間臥室裡有兩個人的行李,看來父親和兒子搶先回來察看房子,不幸遇到我們。
我出來後,上士已經把門口的波斯利亞青年拖進了廚房,燈泡也被人安上。我注意到波斯利亞青年手還緊緊抓著一袋子沙赫爾人吃的餅,他的頭斜扭著,脖子上留了一道粗紅的手印,上士扭斷了他的脖子。看臉上的絨毛,波斯利亞人不會超過18歲,他的死完全是因為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時間。但我沒有任何的不安,如果我們這些人落在波斯利亞人手裡,痛快的死是最高的獎賞。
我們在客廳裡麵享用了波斯利亞人的晚飯,爐頭上煮的是羔羊肉,鮮美可口,吃完不夠,我們連羊湯都喝了。大家一致同意這是有生以來吃過得最好吃的晚飯。
飯後我們搜集了所有能帶的食物,灌滿了水壺,輪流清潔了一16自動步槍。雖然這款美軍步槍要比越戰時期改進很多,可還是嬌貴,沙漠多塵的的天氣讓人每天都要保養,不然戰場使用就會卡殼。
忙完手上的活,已經夜間九點鐘。屋外暴雨依然肆虐,我安排上士和翻譯分彆值班三個小時,他們兩人是我最信任的人這,其他人和衣睡覺。
沒有人立刻睡去,熱騰騰的食物和暫時安全的屋子給薩菲拉人一些安全感,他們在黑暗中小聲說起話來,偶爾還笑起來。我沒有製止他們,土牆的隔音效果不錯,加上下雨,外麵不會聽到任何的動靜。
我隨口間問翻譯他們談些什麼,他說是各自的豔遇,讓我不自覺地笑了笑,女人對軍人而言是永恒不變的話題,各國的軍人都可以在這點找到共同興趣。薩菲拉人能夠暫時忘記我們的環境,放鬆一下,倒是好事情。
“飽暖思y欲”,古人誠不欺我,可惜我沒有薩菲拉人的閒情逸致,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麵,欲望也要暫時放一放。吵鬨的環境一向是我熟睡的地方,等我夢中驚醒,是淩晨一點鐘,其他人都在酣睡,鼾聲不斷,連值班的翻譯也不停的打瞌睡。
我很少睡覺作夢,或者準確說很少能夠記得所做的夢,可是剛才的噩夢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全身一身冷汗,肌肉不停的顫抖著,難言的恐懼控製著我,整個人縮成一團,頭顱要炸開了,痛得要命,外部的世界好像是黑洞。此時我是處於完全癱瘓的狀態,沒有驚慌,我極力的控製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用來數數。自從一年前開始做這個噩夢,我已經習慣如何的應付。
完全平靜下來後,我聽了聽外麵,雨還在下,卻沒有剛才的氣勢。此時冒雨行軍,逃離這座城市可能性很大,但是雨中的沙漠,變化難測。我們地形不熟,要照顧的事情太多,6個人裡麵能夠一個走出去就不錯了,那個幸運兒可未必是我。
放棄誘人的念頭,我尋找一天來令我心神不安的原因。我們的處境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多靠直覺、運氣和隨機應變,大的行動方案定下來,細節想多了沒有好處。可能的後果、死亡、被俘虜都不是思考範圍內,基本的職業覺悟讓人潛意識裡接受不能老死床榻的可能,所以死亡不是困擾我的原因,而是另有其他問題。
我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情,終於找到關鍵,問題出在薩菲拉總部。我們撤離的路線違背常情,最佳的行動路線應該是城東靠近前線的方向,而不是反方向深入波斯利亞境內。聯想到我們發出無線電信號半個小時,總部才回電。緊急撤離計劃早有約定,不應該花費時間討論和準備。這半個小時的耽擱,隻能是薩菲拉總部在猶豫如何處理我們。他們多半想要犧牲掉我們,來掩蓋自己的無能。
正常人看我的想法會有些荒謬,但我在中東一年時間收獲的最重要的教訓是一沙赫爾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位高權重之人並在乎普通人,這類現象哪個國家都不少見,沙赫爾國家尤其如此,五個普通士兵的生死和遍地的黃沙一樣尋常。
薩菲拉軍官挑選特種軍隊士兵時候,篩這那些意誌不堅強的士兵們的常用辦法是,讓一個士兵坐在關上門的辦公室裡,給他一支手槍,隨意向走廊開槍,直到子彈打完,同時另一個士兵要在走廊裡來回走動。不敢開槍和不敢走的士兵都會被踢出特種部隊,坐班車到前線當炮灰。敢於開槍和敢於走的人也有,我親眼看到3個士兵撞到槍口上身亡。以西方的標準看這種篩這行為是絕對的浪費,也是不可饒恕的犯罪,薩菲拉高級軍官則沒有任何的不安,士兵生命在他們眼裡本來就是消耗品。
如果我們活著回去,意味著薩菲拉高層有丟臉和被追究責任的可能,那麼我們已經被判處了死刑。我這個法國教官的身份或許能讓他們有所顧忌,但法國的地位在薩菲拉人眼裡遠遠比不上美國和英國,法國政客對外籍軍團的大方態度也不是國際秘密,外籍軍團一向是法國政府的死士。如果我回不去,薩菲拉人做做手腳,掩蓋真相未必困難,法國人看在金錢的份上,也不會主動追究真相。
想通了關鍵,我反倒輕鬆一些。不論真相多麼困難,永遠讓人解脫和自由。薩菲拉人的忽視、放棄、甚至背叛都沒有讓我不安,軍人本身就是棋子,特種軍人尤其如是,而棋子是用來交換,用來犧牲,用來換取最大利益的。怨天尤人,於事無補,
棋子需要有棋子的自覺,幾年來外籍軍團執行任務的經曆早已讓我明白。看了這麼多流血和死亡,事到臨頭,發生到自己身上就變得多愁善感,未免太虛假,太沒有骨氣,太和自己的做人原則相反。
我不是沒有憤怒,泥人還有土性子,棋子也是有脾氣的。上帝知道,如果我能夠活著回去,負責的薩菲拉人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不然他會後悔從娘胎裡出來。可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眼前如何離開這座滿是波斯利亞人的城市?
我悄悄站起來,整理好武器,來到門口放哨的翻譯身邊,他倒還沒有完全睡熟,知道是我,也站了起來。
我低聲告訴他,要出去偵查四周情況,一個小時以內回來,敲門暗號是三長三短。翻譯有些遲疑,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轉了幾下,不知道他想些什麼。
我懶得理會,推開房門,站在院子裡。雨勢小了很多,天上的陰雲多半隱去,殘月初現,淡淡月光下四周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
沙漠的夜晚溫度突然降下很多,風吹過後刺骨的寒冷。我們穿的都是夏裝,並不保暖,雨衣同行李背包一起留在總部。如此天氣沙漠行軍30公裡,即便運氣好走下來,事後也要大病一場。
無聲的拉開院門,我藏身在陰影下聆聽周圍動靜,小巷裡隻有風雨聲。我來到街口,再次隱身觀察波斯利亞人設立的哨卡。裝甲車和沙包掩體還在,卻看不到任何哨兵,波斯利亞人一定躲在裝甲車裡。看式樣,裝甲車應該是大鵝人造的。不管什麼樣的汽車都是用來駕駛的,裡麵睡覺不會舒服,大鵝人造的東西更加不會考慮舒適的功能,我曾經試乘過大鵝的主戰坦克,坐了一個小時差點脫層皮。我敢打賭裝甲車裡的人都在睡覺,再儘責的軍人也不可能透過彆扭的瞭望孔來長時間觀察外麵。
我仔細四下觀察,要去的學校在月光下看距離更近些,走過去用不了十分鐘。學校是在城市的邊緣,運氣好離開城市用不了一個小時。身上的食物和水足夠維持我兩天的時間,再節省點用,能拖到第三天。我還需要什麼?
我突然明白出門前翻譯的猶豫,他擔心我扔下他們,獨自逃生。當時我沒有想到這個主意,現在發現卻是非常誘人。既然薩菲拉高級官員拋棄我們,我對薩菲拉人的責任也已取消,我獨自回去也沒有人可以指責。
走還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