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月隻能委婉告訴辛重雲,節食後她練不了芭蕾,連腿都抬不高。
辛小姐在世時,曾是卡納皇家芭蕾舞團的首席,辛家的彆墅裡專門辟出了一間舞蹈教室供她使用。
受母親的影響,辛檀也相當喜愛這門藝術。
陳望月也是從小學習芭蕾,辛重雲很重視侄女的才藝,還特意為她請來名師,於是難得違逆了蘭夫人的意思,交代廚房照常準備陳望月的三餐。
飯後兩個小時是芭蕾課,陳望月睡了半個小時的午覺,又複習了一遍早晨背的外語基礎詞彙,換上黑色練功服去舞蹈教室。
傭人捧著鞋盒候在門口,那是前幾天根據她的尺碼定製的新舞鞋。
辛重雲重金聘請的名師對陳望月的舊舞鞋嗤之以鼻。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陳望月有過一段連溫飽都成問題的潦倒童年,她從來沒有得到過一雙合腳的鞋子,表姐穿剩下什麼她就穿什麼,更彆說芭蕾舞鞋。
她低頭捏了捏腳上那雙皮質的舞鞋的鞋尖,皮麵泛著溫潤的珠光光澤,就像第二層皮膚一樣完美貼合足部。
繃腳往小腳趾方向向下收緊,腿部到腳尖構成近乎筆直的一條線,這是芭蕾訓練中最基礎的動作,陳望月邁向了房間正中,雙腳繃直,雙臂平舉。
過往無數次單調乏味的訓練,塑造了這具身體的優美線條和驚人的柔韌度。
擁有了這具身體已經有一段時間,她仍然會有片刻恍惚。
午後的落地窗折射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暈。
她聽從老師的指令在光裡起跳,肌肉記憶如影隨形。
空氣裡發散的光線被抬起又落下的手臂割斷成一截又一截,她像一場下在了春天的雪,晶瑩剔透著,溫暖融化著,涓涓奔流著。
支撐的足尖如同錨點,牢牢釘死在地麵,幾乎不曾有一寸位移,她無止儘地旋轉,直到老師喊停,她的足尖才放到了地上。
長頸繃直,抬頭遙望虛空,背影端靜。
周遭的世界停滯於這一瞬。
世界很大很遠,心變得很空很靜,日光裡躍動著金色塵埃,陳望月收回手臂,被練功服貼身勾勒出的身形找不出一點贅餘脂肪,腰線柔軟而強韌,流暢俱顯。
站立在走廊外的少年看清,有一滴晶瑩的汗珠凝於她被陽光點亮的發梢,稍頃滑落在細膩的頸間,消失不見。
滲進了布料裡。
被老師指導動作的時候,陳望月微微喘氣認真傾聽,她在鋼琴曲的餘音裡,模仿著老師示範的那個謝幕動作。
提起不存在的裙擺,她像被傘簷旋出的雨滴那樣輕盈圓潤地,原地轉了一個圈。
掌聲在此時響起。
陳望月看向門外。
兩名身形頎長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前麵的一位笑意從湛藍色的眼睛裡泛出來,手掌誇張地分開合攏,正在為她的表演鼓掌。
“抱歉,我們不是故意想打擾你的表演,隻是覺得作為觀眾的時候需要給出一點回應。”藍眼睛的少年手放在胸前,略鞠一躬,講話時的語調口吻,讓陳望月想起為數不多看過的歐美電影裡,出身上流社會的少爺。
那樣如出一轍的輕乎,散漫。
“陳小姐,初次見麵,容我自我介紹,我是淩寒。”
相當簡略的一句介紹,理所應當的口氣,仿佛默認自己應該耳聞過他的名字,沒有聽說也不要緊,總之會被記住。
“你好。”陳望月伸出手,“我是陳望月。”
淩寒屈身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嘴唇卻並未如社交禮儀要求般輕觸即離,他的臉停留在她的手腕上方,抬眼看她,眼眸如陽光下的湖泊,微波蕩漾,“我還以為你會驚訝我知道你姓什麼。”
陳望月輕輕抽回手,“我猜大概是有人為我們介紹過了。”
她偏了偏頭,目光像雀鳥找尋到一截合心意的枯樹枝,落在淩寒後麵的男孩身上。
用晴天霜雪這樣的比喻去形容一個少年人或許有些誇張,但他給陳望月的第一感覺,的確似一輪冷太陽。
光明盛昌,又冰冷肅然。
逆光中勾勒出他清瘦身形和柔軟發絲,五官被暗化模糊到隻剩下大致輪廓,但陳望月準確地吐出了他的名字。
“是這樣嗎,辛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