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長相成績教養無一不好,在校園中人緣極佳。
最重要的,據說家裡長輩在關鍵崗位任職。
在家長會的時候,陳望月親眼見到副校長跟他的父親握手敘舊,點頭哈腰,熱情得像條哈巴狗。
她觀察了他一個禮拜的行動軌跡,找了個天氣晴好的傍晚,抱著一堆書出現在籃球場外,與他恰到好處撞了個滿懷。
書灑了一地,有一本砸在麵前人的腳麵上,她慌張道著歉去撿,男生說著沒事,蹲下來幫她一起收拾。
“真的很對不起,是我沒注意看路。”
忙亂間男生握住一本書的書脊,陳望月握住他的手腕。
那男生抬眼。
四目相對,他撞進一雙烏黑深秀的眼睛裡。
風的流動突然變慢,凝固成壓在他胸口的空氣,讓他無法呼吸。
那是狐狸一樣的眼睛形狀,卻乾淨得像初生的小鹿,玻璃彈珠般明澈的瞳仁,仿佛剛剛哭過,眼眶微微發紅,睫毛是雨後掛水垂下的樹枝,張嘴說話時還帶著一點哽咽的腔調。
被握住的手腕觸感溫熱柔軟,男生的心像一處枯竭的水泵,無論怎樣的努力,都不能再榨出一滴水,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一團濕棉花堵住,不能上也不能下,半晌才發出勉強的氣音。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她,眼睛裡是陳望月所熟悉的驚豔和恍惚,“你在哭嗎,發生什麼事了?”
此後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他們開始出雙入對,都是出了名的優等生,其中一個還有那樣的家世背景,老師們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流言蜚語不休,但都止步於行動,除了多了一個等她下課的男朋友,她的生活逐漸回歸最初的平靜。
說來可笑,當她做自己,人人都可以拿她撒氣,當她被打上某一個人的標簽,成為附庸和裝飾品,他們開始畏懼她。
尊嚴是一種奢侈品,那是陳望月從15歲就領悟的道理。
現在鄭之欽也要把她的尊嚴放在地上踩。
周遭無數道目光聚焦到她和鄭之欽身上。
可陳望月已經不是一無所有的陳望月了。
她攔住一臉不耐煩要說話的蔣願,稍微抬起了下巴,聲音是一貫的平穩,卻帶了些冷意,“鄭學長,你確定要這樣?”
“對你來說很難嗎?”鄭之欽眯起眼睛,視線肆無忌憚停留在她的嘴唇,姿態高高在上,像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格。
“那好吧,我退一步,你接受我昨天的提議好了,陳望月。”
他刻意拉長了她名字的讀音。
說實話,陳望月自從上大學後就很少再接觸到這樣赤裸裸的無賴了,身邊大多數成年人都逐漸學會遵從規則,用社交辭令和虛情假意來包裹本性。
“我知道了。”陳望月微微勾了一下嘴唇,看向了鄭之欽旁邊的座位,“這位學姐,能麻煩你先站起來一下嗎?對,站到邊上去,遠一點,謝謝。”
鄭之欽斜了她一眼,“你……”
下一秒他就知道陳望月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了。
“砰——”
那是任何人都無法再裝聾作啞的一聲巨響。
在一片驚慌失措裡,陳望月麵無表情收回沒有受傷的那條腿。
她用這條腿,四歲開始練習芭蕾,能支撐連續32個揮鞭轉的腿,一腳踹翻了鄭之欽的桌子。
15歲想做沒有做成的事情,她終於做成了。
而且會讓自己全身而退。
鄭之欽沒躲開,膝蓋被重重磕了一下,當下就又驚又怒,腦袋嗡嗡作響,全身氣血上湧,“你他媽的瘋了……”
“彆說臟話,鄭之欽,就算說也彆問候彆人的父母,難道鄭家的家教就是這樣的嗎?”快意的情緒像洪流衝垮堤壩,沿著血管奔流,陳望月是有些想笑的,不過她做戲必須做全套,她高高昂著下巴,“手機我不要了,希望你以後能知道什麼是尊重,什麼是禮貌。”
“蔣願,我們走吧。”
她回身拉住蔣願僵硬的手,語調倏然柔和下來,臨走之前,她還記得對那位不小心波及到的學姐說對不起。
高二a班的教室裡,唐雲端單手支頤,目眺著兩個學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儘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格外好笑的事情一般,她忽然笑了笑。
“怎麼了,雲端?”
“沒什麼。”唐雲端微笑,“隻是確認我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回教室的一路陳望月都很沉默,她不講話,蔣願就更沒有主動聊天的想法。
兩個人安靜地步回教室,她們今天來得算是晚的,顧曉盼跟隻招財貓似的跟陳望月招手,又在看清她身側麵色不善的紅發女生的一刻噤聲。
“先是你進醫務室,再輪到我去,看來黴運也是守恒的。”陳望月還有心情跟顧曉盼開玩笑。
後者呸呸呸讓她彆亂說,“不行,我們都不許倒黴。”
餘光裡有男生在走動。
“馮郡。”陳望月側身叫住他。
這男生還是沒個正形,嬉皮笑臉,“什麼事,班長大人?”
“你們速報接投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