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是小舌音,你念錯了。”
陳望月循聲望去。
膚色蒼白,五官突出的少年,一身白色長袍,好像在冥河裡用皎白月光梳洗羽毛的墮天使,才化作人形,來不及晾乾翅膀,眼睛都濕淋淋,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陳望月。
這個時候,蘭夫人的禮儀大師課就顯出了重要性,陳望月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殿下。”
長發的王子殿下,綠眼睛裡浮現出困頓的錯愕,“你認識我?”
“當然,殿下。”
陳望月發現那雙綠眼睛裡有了些許雀躍的情緒,好像正在被貓薄荷勾引的貓咪。
“我是高一a班的班長,陳望月,與您是同班同學。”她繼續說,“我在幫老師整理檔案時看到過您的照片,您本人更加儀表堂堂。”
這是蘭夫人提供的話術模板,陳望月背的時候感覺頭皮發麻,但用在謝之遙身上,則完全沒有違心感覺,她是發自真心的。
但是她意識到了不妙,因為在這句話之後,王子殿下一下看起來就像一隻想發火又不敢發的貓咪了,他咬著嘴唇像在思考什麼,最後飛快地跺了一下腳,說,“不要‘您’!”
陳望月微訝,“您說什麼?”
“我說!不要‘您’,也不要‘殿下’!”綠眼睛貓咪說,“陳望月,像我叫你的名字一樣,叫我謝之遙。”
她為難,“這恐怕與禮不符……”
“你打擾我睡覺也不見得很有禮貌。”小王子的眼睛眯起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陳望月如實回答,“我打算拍一組學院內建築的照片用來參加攝影比賽,我是有學生會的工作證的,您……”
她在小王子抬起下巴的一秒及時把那個不討他歡心的稱呼咽下去,“你看。”
謝之遙接過她遞來的工作證,像模像樣地比對著真人和照片的差異,那個瞬間陳望月覺得小王子像個在地鐵站盤問乘客的安檢人員。
然後安檢人員得出結論,“你也比照片上好看。”
陳望月笑了,雖然這種話從小聽到大,她已經形成免疫,但是當發出誇獎的對象有一張她這輩子所見過的,最漂亮的麵孔,哪怕客套話也會變得很有分量,她彎著眼睛說,用薩爾維的官方語言通用語說,“謝謝。”
是錯覺嗎,為什麼在這句話出口之後,謝之遙的耳朵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因為膚色是不見天日的白,所以一點點變化都很明顯。
謝之遙轉開臉,“你的發音好差勁。”
陳望月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他打擊到,甚至還一臉讚同,“是的,我來自墾利,那裡的通用語教育水平比起瑞斯塔德差得太多,不像您,發音比給我們上課的外教老師還標準。”
她又開始用您!這就是她的報複方式!藍色山雀怎麼這麼小氣!
謝之遙被梗了一下,半天才說,“謝謝。”
陳望月迷惑地看著他,不覺得自己做了哪件值得被感謝的事。
謝之遙也看著她,把語速放慢,每一個音節都極為清晰,“謝謝。這是通用語的標準發音。”
“謝謝。”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回聽起來發音更加圓潤一點,“這是薩爾維腔。”
“如果是小舌音,需要把舌頭向上抬起,頂住這裡。”他吟誦起奧賓塞的詩句,“愛是這麼短,遺忘是這麼——長——”
陳望月終於意識到王子殿下正在給自己上一節語言輔導課,她是很想微笑的,因為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認真表情可愛到,但又怕顯得是在嘲笑,破壞了謝之遙教學的熱情和積極性,她按照謝之遙的方法張開嘴,“遺忘是這麼——長——”
“你像在吐口水,重來。”謝之遙不滿意。
陳望月隻能配合,“長——”
“有點樣子了,再來一次。”
“長——”
“很好,多加練習,你會變得像一個薩爾維人。”王子殿下終於點頭,“下節課繼續。”
陳望月意識到不對勁,“……下節課?”
“明天這個時間,我在這裡等你。”謝之遙自然地說,他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反應,陳望月的臉上沒有開心,更多的是迷茫。
他的貓咪不高興症結又發作了,“你不要我教你?”
“不是。”陳望月斟酌用詞,“我隻是覺得,我恐怕付不起學費。”
“我什麼時候說要你的學費。”
他用打磨過的寶石一樣的嗓音,一字一頓地說,也叫陳望月看清他眼睛裡的認真,傍晚的風吹起他銀色的長發,
“我隻要你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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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正在撰稿的馮郡收到來自陳望月的kschat消息。
【不圓也亮:馮大主編,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