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月顴骨泛紅,劉海散在汗涔涔的臉上,抬眼看人時眼皮折進眼窩裡,她輕輕笑了,就那樣看著這個房間裡最名貴的,卻對她毫不設防的一件藏品,綠鬆石眼睛和銀色長發的貓咪。
“我有更想要的禮物。”
謝之遙一愣,咬了下嘴唇,“你要什麼?”
不管是什麼,隻要他有,隻要陳望月說出來,他會答應的,包括……
“你的知識。”陳望月指指腦袋,粲然一笑,“全部都教給我吧,不止通用語,之遙,請你相信,我會是最好的學生。”
像在樓梯上一腳踩空,心空落落地到不了實處,謝之遙緩慢地呼氣,每一次呼吸中,都有隱隱的酸澀作祟,他聽見自己悶悶地說,“……好。”
他們一起盤腿在地毯中間坐下,陳望月從書包裡取出瑞斯塔德學院內部出版社發行的通用語教材,但謝之遙完全不屑一顧,讓她收起來。
從小接受最優秀的語言大師教育的太子殿下很不客氣地評價,“寫得一團糟,隻適合最拙劣的初學者。”
陳望月感覺膝蓋上中了一箭。
很快謝之遙就發現陳望月的基礎真的很一般,語法隻會初級的,稍微進階一點的,比如定冠詞的變化,就要他停下來拆碎了講,口語無論是發音還是語調都毫無可取之處,唯一優點是詞彙量還算夠用。
而且確實如她所說是個好學生,而且理解能力還不錯,講過一遍的東西不需要再講,而且就算是他因為陳望月的基礎有些抓狂,忍不住叫她笨蛋,陳望月也絲毫不生氣,還是微微笑笑地,筆一刻不停地認真做筆記。
兩個小時如流水一樣過去,陳望月設置的鬨鐘響了,她看了眼時間,就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不再多學一點嗎?”當老師的那位反而意猶未儘,幾乎是眼巴巴地,坐在地毯上看著她,“我還沒講完被動態呢。”
“謝老師,我晚上還有數學競賽隊的集訓。”陳望月說,“我們明天下午見。”
“明天下午……“太子殿下嘟囔著這個名詞,看起來是覺得需要等待的時間太長。
“其實明天上午也可以。”陳望月看到他微微鼓起來的腮幫子,真的好像一隻鬨脾氣的布偶貓,她一下就笑了,“但是你不來上課呀。”
謝之遙說,“我不需要上課,這裡的老師還沒有我懂得多。”
那樣傲慢的話,他講得底氣十足,沒有一點磕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討厭。
“嗯,因為你是天才。”陳望月彎彎眼睛,語氣溫柔,耐心跟他解釋,“但是上課也不隻是學習知識,在我看來,和老師同學相處,討論難題,參加課外活動,本身也是一個進步成長的過程,我每天最快樂的,就是從宿舍走到教室的那段時間。”
“這是我能夠肯定的,唯一一件完全正確的事情。”
謝之遙仍然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這麼喜歡去教室上課,這些年來他全都在依靠自學汲取知識,他甚至認為教師這個崗位是專門針對那些智商不夠的人的,如果全世界都是聰明人,這個行業完全可以不存在。
但他敏銳捕捉到了這段話的關鍵詞。
陳望月覺得,上課正確又快樂。
“陳望月。”他幾乎是立刻問出了口,“你希望我去上課嗎?”
陳望月把書包的拉鏈拉好,她站了起來,頭頂吊燈發出瑩瑩潤澤的光輝,把她的輪廓顯得好柔軟。
被她烏黑的眼睛這樣自上而下地注視著,就像被一團晨霧包裹。
“之遙。”
她看著謝之遙鬢角那個小小的,微翹的弧度,輕聲說,“我希望你好。”
於是謝之遙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像夏日落下陣雨前,烏雲裡連綿不絕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