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關係的雙方並非總是高尚有益,但因為害怕被欺騙,害怕承受背叛,就把她推到彆的地方去,是最懦弱無能的人才會有的做法。
他不承認自己是那種人,連上天都給陳望月悔改機會,難道他比全知全能的上帝更加有資格做評判?
辛檀轉頭看她,陳望月目光一動不動凝在屏幕上,嘴唇翕動著,用通用語翻譯某個曆史事件的名稱。
她專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看起來就會更可愛一點。
他開口,“小月。”
“怎麼啦?”
陳望月聞聲看他,他的臉靠得更近,於是眼睛與眼睛,嘴唇和嘴唇,近到像是會犯相思病。
她一下就笑了。
“嚇我一跳。”陳望月彎著眼睛,目光溫柔,一點點凝視著他,病房頂部融融的一圈光暈打下來,顯得她睫毛很長,眼睛更亮,她還在開他玩笑,“太近了,哥哥,我剛剛還以為你要親我。”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心頭的琴弦,劈裡啪啦,一根根折斷,空氣裡彌漫開靜默,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或是更久,辛檀偏過頭,單手卡住她的下頜骨,另一隻手蓋在她的眼睛上方,遮去頭頂燈刺目的光亮。
她一下側過臉,像一尾靈活的魚,從容從漁網下脫逃,於是他的唇擦過她的發,她咯咯笑,一直笑,笑個不停,還在說,“要不要這麼配合?哥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辛檀猛地站起,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難以儘述,像是推開了一扇被積雪封堆的窗,無法遮掩,吃力又狼狽。
“你要走了嗎?”陳望月看了眼牆上的鐘表,神情自若,“確實好晚了,那你先回家吧,明天上課記得認真做筆記,我要抄的。”
“對了,哥哥。”她在他幾乎是倉惶離開病房之前又叫住他,“我跟你說過吧,我明天給小願準備了驚喜的,班上同學也都知道的,明天你幫我盯著一點好不好?”
辛檀頓住腳步,嘴角噙起一個冷冷的弧度。
她是真的在乎蔣願,上輩子,她成天除了圍著自己轉,就是圍著蔣願轉,好像蔣願才是她的正牌未婚夫一樣。
而蔣願,何其傲慢的一個人,也唯獨對陳望月百依百順。
辛檀改變主意,不同意陳望月陪他去歌諾交換之後,陳望月大哭大鬨,還慫恿蔣願找他麻煩。
蔣願當時還在國外參加世錦賽的資格選拔賽,才從短節目的賽場下來,接到陳望月電話,立刻坐最近的航班回國,帶了二十個保鏢闖進辛家,用冰刀鞋指著他鼻子,毫無形象地大罵,罵完又連夜飛回去參加決賽。
就這樣來回折騰,隔天自由滑節目分數還破了個世界紀錄,照樣拿金牌。
陳望月身邊的人和她一樣,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如果蔣願是個男生,辛重雲一定很樂意送陳望月跟蔣家聯姻。
辛檀握住門把手,麵無表情,“知道了。”
他剛走不久,外麵就下起了雨,連綿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歇,病房窗台上放了幾盆綠植,葉麵攢不住水,嘩啦啦一氣泄下來。
陳望月躺了太久,征詢了醫生的同意,去外麵的庭院透氣,這裡是瑞斯塔德最大的私立醫院,不遠處甚至能看到跑馬場。
天氣很適合散步,飄下不需要撐傘的雨絲,如果不是有個足球忽然砸過來,大概會非常愜意。
好在那個足球的準頭不在她,擦著她的肩膀,砸到了陳望月身後的一棵樹上,震落淅淅瀝瀝的雨水。
扔球的是個小女孩,身後跟著三兩個製服打扮的人,像是這位小小姐的看護,急忙走過來跟陳望月道歉。
陳望月微微皺起眉,還沒說話,就聽見來自頭頂的一道聲音。
“靜姝,不要淘氣,跟這位姐姐說對不起。”
那聲音在溫和中蘊含著威嚴,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陳望月抬起頭,一怔。
“陳小姐。”
陸蘭庭在醫院二樓的窗台,低下頭,含笑望向她。
雨水沙沙地打著玻璃,風刮過庭院樹木,但在目光相撞的瞬間,萬物俱籟,原本周圍一切都淪為空白背景,世界這樣安靜,靜到能夠聽見時光流淌的回聲。
陳望月仰著頭,隻是仰著頭,心頭像被一張蛛網糾纏,不期然地,生出一種不知來由的奇異感受。
好像他望過來的目光是一株參天大樹的影子,而陸蘭庭眼中的她,是風雨裡一朵無依的蘭花。
他隻為她投下蔭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