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遙怔了怔,“你又不信她。”
“我也不求她的保佑。”陳望月說,“她保佑你就夠了。”
他迅速彆開臉,牙齒在柔軟的下唇壓出泛白的印子,皮膚那麼薄,光照下表麵呈現緋紅的細膩彩暈,“你就隻會這樣。”
“我隻會怎麼樣?”
“……隻會說漂亮話。”
“那能怎麼辦呢,之遙,我對你說不出難聽話。”陳望月說,“那你教我怎麼用通用語罵人?”
“又來了。”謝之遙不看她的眼睛,他知道他總是會被裡麵的東西煽動,淪為她的受害者,“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不直說的話,我猜不出來你是什麼意思。”
陳望月耐心地傾聽和回應,雖然不知道王子殿下又在生哪門子的氣,當她坐過來的時候,他的琴凳還是誠實地勻她一半。
半晌,他才悶悶地開口,陳望月能夠清晰地看見他趴在鋼琴上,臉被手臂壓出的印子,頰邊的絨毛,和黃昏光線裡飄浮的細小塵埃,擁有蠱惑性美貌的男孩,生氣時微微皺起的眉頭也像是兩彎靠近的月亮。
“你哥哥親你了,對不對?”
他的消息渠道倒是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閉塞,陳望月微微抬起眼皮,“無所謂,他隻是喝多了。”
“為什麼無所謂?”謝之遙像被踩中了尾巴的貓,“我喝多了才不會隨便拉著一個人就親上去,他是喜歡你才會這樣。”
今天好像無論是少爺,還是殿下,都執著於喜歡與否的話題。
“喜歡我很奇怪嗎?”陳望月說,細長又輕薄的眼部線條挑起來,“你不是也喜歡我。”
空氣完全沉默的幾秒鐘。
陳望月也安靜地看著他,薩爾維的殿下,整張臉都是燙的,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裝睡不想理我嗎?”陳望月說,“之遙,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騙的人就是你,所以接下來的話希望你聽好。”
“無論是我哥哥還是你,對我而言都沒有太大區彆,因為我現在沒有任何戀愛的想法,我們沒有在一起。如果你很介意他親了我,你甚至也可以親我一次,我說的無所謂,就是這個意思。”
“……你會允許每個喜歡你的人都這麼做嗎?”
他向她靠近,整個人聞起來像是掌心裡融化的雪。
陳望月看見那枚掩藏在銀發下麵,長長鏈條的綠寶石耳墜,在空氣中搖擺不定,鑲嵌的寶石如同初春解凍的湖麵,意圖複刻他眼眸的色澤,卻隻是東施效顰般地被襯托得黯淡無光,遠不及那樣的通透美麗。
時時刻刻豔光四射的一張臉,會很容易讓人忽略那些裝飾品,也會讓人很容易在他的容色裡恍神,他自己就像是剔透玻璃杯中流溢光彩的酒液,熠熠奪目的袖扣和領飾,耳環和項鏈。
薩爾維的太子殿下凝視著她,長而柔軟濃密的睫毛,蝴蝶翅膀一樣扇動,和她的呼吸交纏的吐息都像山穀間回蕩的風。
陳望月覺得自己的臉要被他灼灼目光點燃,她垂下眼睛,忽然笑了,“當然不是,目前來說,隻想允許你。”
“如果這一天的傍晚我要來到太子殿下的城邦,我會從三點就開始雀躍,期待,四點開始出發,五點和你見麵,在地毯上和你度過一整個傍晚,是你無私教給我的這些知識和智慧,是我花在你身上的這些時間,使你對我而言無比珍貴。”
“之遙,我珍惜你。”
陳望月也看著他,準確來說,是看著他的耳朵,薄而透明,甚至因為此刻血液狂湧製造出的通紅,能清楚看到附近血管如同葉脈般纖細疏密的線條,還有耳垂下不時閃動光彩的綠寶石耳墜。
耳墜的主人張了張口,很久之後才按捺下耳邊雷鳴般的心跳,太不公平了,她一點都不怕看著自己,可是自己卻很怕被她的眼睛所誘導,他有著天才與童稚結合的恐怖直覺,尚未明確很多情感,但總能敏銳地遵從直覺。
他控訴她,關注點很奇特,“陳望月,你搶了我向你告白的機會。”
陳望月愣了一愣,失笑,“嗯,好像是這樣,那該怎麼辦呢,你要我賠禮道歉嗎?”
“你說我和你哥哥是一樣的。”他說,“那我也要親你。”
陳望月有一下懷疑自己幻聽,“你確定?”
“我確定。”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點害羞,坦然到不可思議。
“好吧。”
陳望月閉上眼睛,她篤定他隻是開玩笑而已,輕易就會臉紅的人,敢在她臉頰上印一個吻大概都要耗儘全部勇氣。
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十幾秒鐘之後,微涼的觸感覆上皮膚表麵,卻不是來自於嘴唇。
像有一片雪花靜謐地下行,墜落在眼皮,額角。
她睜開眼睛。
那枚耳墜被摘下,隔著一點冰涼,抵在她的額頭,而他也像為信徒賜福的巫祝,唇邊顯露出狡黠的笑意。
多看一眼,心臟都會失重。
“陳望月,這是創世母親的吻。”
薩爾維的文化裡,創世母親的吻,是嶄新的祝福之意。
他把那枚耳墜贈予她,陳望月合攏掌心,像摸到了他的心臟,他的心臟也是透明的,什麼都藏不住,喜歡或者嫌惡,厭倦或者渴求,他半跪在地,她聽見他虔誠的祝禱。
“偉大的母神,我以我的姓氏向你請求,願你像愛我一樣愛她,無論命運的風暴將她帶往哪片大洋,她都將以主人的身份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