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大客氣了,又是幫我請醫生,又是借我衣服,應該是我報答您才對。如果再收您蘋果糖,我真不知道怎麼還您的人情才好。
“現在就有機會還。“他笑了笑,鏡片反光折出一片明亮的模糊,“我才送走歌諾的普安頓外長,這幾天都忙得團團轉,到現在還沒吃上晚飯。”
陳望月板起臉來,“實不相瞞,先生,我隻是客套一下。”
“小姐,我聽出來了。”陸蘭庭同樣正色道,“隻是我身乏體餓,單方麵希望這是真心話。”
“說得像您沒錢吃飯了一樣,好可憐,外交部拖欠您的工資嗎,想不到我國財政情況緊張至此。”
“望月,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挖苦人的天賦?”
“您是第一個,多謝誇獎。”
兩個人都笑起來。陸蘭庭看著她在光影下忽閃忽閃,蝴蝶翅膀一樣的眼睛,眼瞼底下那一小團烏青,讓人一時分不清是黑眼圈還是睫毛的陰影。
心臟好像被蝴蝶的口器輕輕叮了一下。
不知道辛家怎麼養的,好像比上次見麵的時候又瘦了一些,笑的時候仍然能看出疲倦痕跡。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打量的視線,“真的不去嗎,我知道有一家店,風景很好。”
“您真的畢業太多年了吧。”陳望月笑眯眯,“我們現在出門要提交報告給教務處的老師哦。”
“隻要有想去的心,什麼都不構成障礙。”他循循善誘,“我知道學校東南角有一麵坍塌的圍牆,沒有監控,望月,你想打個賭嗎,我現在開車帶你過去,如果這麼多年學校都沒把這個缺口堵上的話,我們可以從那裡的牆翻出去。”
陳望月睜大了眼睛,像是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從陸蘭庭口中聽到這麼不著調的話,“您當年還在念高中的時候經常這麼做嗎?”
“我當年經常在那裡抓想偷溜出去的同學。”
他一本正經回答。
那現在這算什麼,遲來的叛逆期?陳望月也笑了,“被學校發現了怎麼辦?”
他輕描淡寫,“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說外交部的陸公使為了一頓飯綁架我?”
“可以。”
對於陳望月的任何話,他似乎都保持著認真傾聽,誠懇對待的態度,好像無論多離譜,他都能為其賦予合理性,“一般聽到這裡,教務處就會息事寧人,身為聯邦的官員,這點豁免權還是有的。”
他笑著這樣說,手放在車窗上,一股近似於車內香氛的氣味被帶出來,靜靜地,水波一樣流淌。
氣味總是能直達人的記憶最深處,陳望月的視線一寸一寸,落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
她的大腦如此熟悉這個氣味。
在那個辨不清虛實的夢境裡,就彌漫著同樣的氣息。
她想到她攀附在他脖頸時低聲的抽泣,小腹上淌落下來的濃稠,想到被掰開,又翻過來,去容納,用柔韌溫軟包裹住手指,那細弱又無孔不入的感觸。用來簽署國家重要文件的手,按住刀柄切開肋排的手,此時此刻握住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慣常玩弄政治手段,而在下三路上也天賦極佳,有力又靈活。
人類向探究欲表示屈從,果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聽見自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您的邀請不誠懇。”陳望月說。
“何以見得?”
“您沒有為我開車門。”她笑道,“翻牆就不必了,我相信陸公使的車有辦法從正門出入。”
那雙溫和的眼睛就微微地漾起了笑。
“這是我的疏忽。陳小姐,請上車。
“我希望十二點之前,能夠回到我的宿舍,可以嗎?”
“那麼,我們最好抓緊一點。”
陸蘭庭下車,拉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望月鑽進車廂,那股氣味一瞬間更加濃鬱地將她籠罩。
就像是走進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