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月沒說的是,把這種劇本遞到當事人眼前,和羞辱有什麼區彆,之遙隻是把人扔出去已經夠客氣了。
“我們可以改!”顧曉盼激動地握住她的手,“考慮到大公子的身份敏感,我們采編部連夜出了一版新劇本,刪去前朝遺孤的設定,現在他不是落風塵的小可憐了!是主宰自己命運的野心家!我們強化了這個角色的自主性和黑化的合理性!現在人物弧光更加飽滿!劇情更加精彩!絕對值得期待!”
好吧,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陳望月無奈地想,顧曉盼真是學壞了,連想開窗就要先掀屋頂這套都用上了,“我可以試試,但是不保證成功,之遙不願意做的事,誰都沒辦法逼他。”
“明白明白。”顧曉盼一狠心一咬牙,湊近陳望月,放低聲音,滿臉視死如歸,“月月,你好好勸勸大公子,要是他答應了,我洗臉等著蔣願!”
好有誠意的賭注!陳望月也震驚了一下,前幾天顧曉盼還賭咒發誓說就算被天打雷劈也絕不讓蔣願捏她的臉。
她鄭重點頭,“我儘力而為。”
下午放學後,陳望月照例去鐘塔找謝之遙,還帶了一份慕及音給的曲奇餅乾借花送佛。
瑞斯塔德秋季多雨,她一下課就衝進了雨裡,比往常約定的通用語課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不過謝老師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介意的,陳望月之前也有提前過來見他的時候,他沒說什麼,隻是用書蓋住臉,不讓陳望月發現他臉紅了。
雨勢漸大,再怎麼小心也還是被打濕了一點衣服,陳望月提起裙擺,沿著濕滑的石質階梯走上去。
頂樓的小閣樓,門是虛掩著的,風雨交加的天氣,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落在古老的窗框,鐘塔的一磚一瓦都承載數百年的曆史,讓人有種隨時都會傾頹的錯覺。
陳望月把傘收好放在門口。
順著門頁之間的縫隙,她看見謝之遙背對著她斜躺在地毯上,手撐著臉翻閱一本書,慣常披散的銀色長發束成了規矩的高馬尾,發尾銳利如鉤。
他穿了一件襯衫,材質硬挺的風衣外套搭在膝上,有點像軍裝的板正製式,常年掩蓋在寬鬆白色長袍下的身體,在嚴肅而修身的剪裁下終於顯露了寬肩窄腰,手腳修長的真容,完全雕塑式的背肌輪廓,筆挺上身由上至下一路向窄延伸,最後被扣緊的金屬皮帶收束出一截勁瘦的腰際線條,而強健有力的手臂肌肉,在襯衫布料下隱而不發。
她悄悄推開門,放輕步伐,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伸手蓋住他眼睛,聲音帶上笑,“我給你帶了……”
一陣勁風襲過,她的話語戛然而止,整個人像一張脆弱的紙片,被輕易地彎折翻轉,按住肩膀,製住手腕,頭臉陷入地毯的同時,驚雷炸響,狂風咣咣猛撞窗欞,膝蓋壓上陳望月,強勢分開她的雙腿,剝奪最後逃跑的可能。
男性身體的陰影,像窗外風雨終於突破玻璃的禁製,轟然淹沒她的身軀。
仿佛一匹頭狼展示狩獵的本領,憑借體型和力量差,不費吹灰之力降服了它的獵物,讓她在反應過來之前就喪失一切反抗能力,皮革手套包裹住的男性手掌攀緣而上,扼住了陳望月的脖頸。
似蟒蛇鱗片,冰涼光滑。
一行冷汗猝不及防從後頸淌下。
像為了印證她的猜測,下一秒,冰冷的圓管悄然抵住了後腰。
後腰當然沒有視物能力,是這個男人充滿殺機的眼睛告訴她,那是最常見的熱兵器之一。
一支手木倉。
陳望月的生機,就懸在他的手指之上。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她試圖掙紮,他會立刻扣動扳機。
閃電劃破天幕,映亮那個人蒼白臉龐。
也讓陳望月看清他的眼睛。
那是在戰火與硝煙中才能磨礪出的殺氣和野性。
不,不能用“雙”來做他眼睛的量詞。
她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蓋住他眼睛時,掌心的觸感如此怪異。
那張臉上,是與那位校園傳說中的“高塔王子”彆無二致的華麗五官,一比一複刻的麵部骨骼走向,極富壓迫感的穠豔。
可那本該承載一汪碧綠湖水的右眼眼眶,裡麵空空如也,平坦如乾涸河床。
脖頸上的手,像蟒蛇緊纏絞殺,收攏力道,碾碎獵物隻在一念之間。
陳望月在短暫的窒息裡聞到皮革的氣味,鞣進qiang械與硝煙的苦澀,冰冷,凜然。
他終於出聲,薩爾維腔的通用語,與神情一般的肅殺語調。
“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