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小苑內火堆旁的四人,都安靜的坐著。
或許是看到堂兄堂嫂沒事,伏子厚好受許多,望著漆黑的星空,望著繁星。
想到日後在這亂世中,這種類似的事情,可能還會碰到,隻要天下一日未平,家人便永遠不算安全,伏子厚便忍不住歎息。
此時終於明白,為何後世會有那句: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生活在亂世,秩序崩壞,沒有律令束縛的惡徒,便會露出真麵目。
殺人!
不殺人,家人就會被傷害,被欺負,甚至被殺害!
總不能,因為害怕而膽怯,眼睜睜的看著家人受到傷害!
回想那三人在家中,欺負家人的場景!
望著天空夜色,伏子厚能肯定,就算再來一次,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拔劍!殺人!
“子厚,你在想什麼?”
耳旁傳來堂兄的詢問聲,伏子厚側頭望去,就看到堂兄關心的眼神。
見狀,知道堂兄是在擔心自己,伏子厚心中頓感一暖,儘管殺人有些不適,日後可能還會做噩夢,但這一切,隨著堂兄的詢問,伏子厚知道,這一切都值得!
守護這份感情!守護自己的親人!不再是孤獨一人!
曾經沒有體會過溫暖,所以能忍受苦寒,如今見過關心的眼神,再也不想失去這些目光。
伏子厚看著堂兄,想到堂兄的詢問,隨後看向天上繁星。
“子厚在想,等天下平定的那一天!那時候,天下都不會再有戰亂,那時候,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在田裡耕作,沒有盜賊、沒有惡徒,沒有繁重的徭役、賦稅!”
伏子厚輕聲說道,言語中,無比渴望結束這亂世,生活在和平安樂的世道之中。
隨著伏子厚的話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靜。
火堆突然發出劈啪的微小響聲,隨後聽到身後的房屋內,隱隱約約傳來伯母的爭吵,若隱若現,若不是離得近,估計都聽不到。
“讓他死在彭城算了!”
“托人送消息?我看啊!明明是送禍害!是想把妻子、兒媳都送出去!指不定在彭城,他就把我們一家賣掉換吃的!”
“爹!還找他乾嘛?大不了明日我托人帶口信告訴他,我跟這三個男人睡了,他們把我跟他兒媳帶跑了,省得他以後還要賣掉我們一家……”
“你看你,就不能消停一點!這總不能看著大郎一無所知不是?還有,你小點聲……”
阿翁無奈的話,伯母的嗓門,不管是伏子厚,還是劉老、伏誌、邰氏,都已經習慣,特彆是大家都知道,張氏正在氣頭上。
隨著阿翁的提醒,身後屋子那隱約的爭論聲消失,火堆旁坐著的四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天下,還能太平嗎?”
伏誌與妻子烤著火,神情有些低落的看向伏子厚。
“聽阿翁說,比曾祖還要更早更早的時候,天下就一直在爆發戰事,幾十年上百年都沒有停過,死了無數人,好不容易等隋朝建立,隋文帝繼位,天下安定十多年,可後麵隋文帝也把沉重的賦稅辦不下來,阿翁說,那些年他看過很多官吏,把百姓所有糧食都搶走,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如今天下又亂起來,也不知道我們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看到太平,或者我們的後人……”
伏誌說著說著,言語中已經不抱有希望。
邰氏看著麵前的小火堆,雙眼之中,也是迷茫與絕望,就連一旁年邁的劉老,聽到伏誌的話,都沒有反駁。
甚至,或許活了一大把年紀的劉老,比伏誌更清楚,伏子厚口中的太平,安居樂業,到底有多不容易,多難實現。
這天下數百年,好不容易出現一個隋文帝,可也不過短短十餘年,所謂的太平,便成為繁重的徭役、賦稅。
“堂兄!”
伏子厚的聲音傳來,劉老、伏誌、邰氏全都看去。
隨後就看到伏子厚那微微泛紅的雙眼中,目光滿是堅定。
“會有太平的!”
伏子厚說完,抬起手,指著漆黑的星空。
“老師教過子厚夜觀天象,所以子厚觀看天象,發現日後會有一個明君,他會帶領部下,平定天下,會給天下人一個太平!一個盛世!”
伏子厚一臉認真的說道。
一直以來,麵對離開的日子愈發靠近,心中悄然滋生的不舍、愧疚,在方才聽完堂兄的話後,徹底消失。
老師真的待自己很好很好,毫無保留的傳授。
可同樣的,自己有家人,他們都渴望著太平,放眼天下,有無數個像他這樣的小家。
伏子厚不知道若是留在老師身邊,日後幫助老師,會不會有所不同。
但想到老師不是五望七姓出身,想到瓦崗寨大部分都是目光短淺的賊寇,更想到按照曆史軌跡走下去,天下百姓便能看到太平,就能見到盛世。
伏子厚沒有再迷茫下去,或許對恩師最好的報答,便是在幾年後,與恩師再次相見。
改變老師在曆史上的結局!
“一個明君!盛世!真的?”
聽到伏子厚的話,原本眼神暗淡的伏誌、邰氏,全都露出一抹激動、渴望,如同絕境之中,尋到一抹生機。
不怪伏誌、邰氏如此,他們自從懂事起,這天下便是越來越亂,越來越多無家可歸之人,如今更是賊寇四起,沒有人理會他們這些平民的生死。
故而,他們比誰都渴望,能夠過上田耕安樂的生活。
“那劉智遠,還會夜觀天象?”
劉老皺起眉頭,怎麼一點都不相信伏子厚的話。
況且想想,便覺得不對,若是那劉智遠能觀天象,彆說怎麼來到這村子收徒,就是那晚上,怎還會差點被自己害死。
少家主是在騙人!
劉老苦笑一聲,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老糊塗,彆說少家主描繪的那般盛世,就是僅僅天下沒有戰亂這一件事,怕就難以做到。
南北朝結束不過三十年,分裂餘溫猶在,這天下一但亂起來,又豈會輕易結束。
不過看著一旁伏誌、邰氏的樣子,劉老沒有戳破伏子厚的謊言。
有希望,至少是一件好事。
“我進屋裡看看!”
伏子厚深深吸口氣,看向堂兄堂嫂,如今都安然無恙,心中舒緩很多。
雖然依舊有些不適應,但想到日後盛世,伏子厚不想再逃避,哪怕做噩夢,也要硬著頭皮去坦然麵對。
“子厚,要不再坐一會,裡麵……”
伏誌回過神,有些擔心的看向伏子厚,畢竟裡麵母親與叔母還在清理血跡。
“子厚,叔母她們都害怕你看到那些……會做噩夢,你要不,再等一等!”
邰氏看向身旁的良人伏誌一眼,隨後看向伏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