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穩行駛的車內,引擎發出低沉的聲音。
車內沒有任何交談,氣氛冷凝。
車內的空間很大,沈霽遠坐在靠窗的位置,與坐在另一邊的母親保持中間還能塞進兩個人的距離。
他望著身邊的防窺玻璃車窗上倒影出的模糊側臉,一聲不吭,手指不留痕跡的撫摸自己的表盤。
沈母不說話,坐在前方的特助和司機也戰戰兢兢,這全都是因為沈霽遠現在的臉色蒼白,所有人都以為他情緒不佳,車內保持死一般的寂靜。
沈霽遠知道,如果現在不開口,就真的會被誤認為在生氣。
可是沈霽遠什麼都說不出來。
直到此刻,胸口還有那種莫名的脹痛感,汽車毫無顛簸穩穩向前,胃裡還是翻江倒海,為了壓抑這種感覺,他隻能擰緊眉頭不發一語。
一個多小時前,他已經忍耐不住,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嘔吐起來,這一下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他們手忙腳亂把沈霽遠送到休息室。
沈霽遠沒法忍受這樣的狀況出現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因為身體不適,他稍稍緩了一會,就立刻繼續強撐著將會議開完,甚至還想工作。
沒想到,剛一出會議室,就被急匆匆趕來的沈母氣勢洶洶的給堵在走廊。
“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都叫你工作不要那麼拚命——”
“好了,今天不論你說什麼,都必須去醫院做身體檢查!”
沈霽遠就這樣被押送往醫院。
他心理不樂意,但還是沒很明確的拒絕。
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
他的身體上已經沒有那個女人留下的痕跡。
這些天,從那件事後,沈霽遠常常失眠,睡不著的那些夜晚,他往往鬼使神差,獨自一人站在鏡子前,像是做賊一樣審視這些痕跡。
看到痕跡漸漸消退,他才鬆一口氣,神經逐步鬆緩。
一個人身上留下另一個人的痕跡,與宣示主權沒什麼兩樣。在他眼裡,身上帶著這樣的痕跡……簡直像明晃晃被戴上項圈的牲畜。那些痕跡藏在衣服下,與他而言就是恥辱。
自我審判幾乎讓他精神崩潰。
遠超常人的自尊和驕傲,讓沈霽遠一直承受著過大的壓力——這份壓力甚至不來源於彆人,源於他自己。
他對自己的約束近乎中世紀修道士的嚴苛。
幾乎不切實際的高標準要求,卻因為傲人的天賦,超強的自我管理能力,而一直沒有嘗過受挫的滋味。
所以沈霽遠對自己的要求,也帶著近乎天真的自負。
沈霽遠相信自己隻要努力,就能完美的做成任何事情,想要的東西都能到手,這個世界沒有能夠忤逆他的存在。
可就在不久前,這份如同澄澈清脆的水晶一般的天真無瑕,被人毫不憐惜的撞碎了。
任誰一看那樣的印記,都會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沈霽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如果說過去他對於自己的潔身自好,有著淡淡的引以為傲,現在驕傲破碎,他對自己的自我審視和鞭笞,比他人施加的更加刻薄。
身上的痕跡消退了,沈霽遠的心情也並沒有變得更輕鬆。
他有時會忽然想起那一晚,然後驚慌失措。
沈霽遠望著身邊的車窗。倒映出來自己的影子,高端定製的西裝熨燙的平整,毫無褶皺,發絲梳理的整整齊齊,銀邊眼鏡下的臉,一如往常的冷漠。
從外表上看,他和昨天、和一個月前、和更早之前沒有任何區彆,可是他自己清楚的意識到有什麼已經不一樣了。
一個秘密被埋在了自己的心裡,他的冷漠不再是毫無破綻,有時他甚至感覺自己鎮定的表現也是偽裝出來的。
這段時間的忙碌,也是沈霽遠強迫自己忘掉那一夜的手段。
這段時間,他經常的感覺身體隱隱有些不適,但都強忍了下來。
今天,在與母親通話時,在公司裡,他沒有忍住惡心吐了出來,這件事終於沒有辦法再隱藏。
是因為最近太累了嗎?還是因為給自己施加的壓力太大了?還是因為那件事情對他的影響其實大到這種程度,心理上忽視了,身體卻在還在抗議?
沈霽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他總不能一輩子放不下。
身體是自己的,他不能再這麼糟蹋下去了,他身後還有家人,還有企業,他必須為這些負責。
不論是什麼原因,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夠再拖。
借今天這個契機,走出這件事的陰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