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遠怔怔握著手機,整個人都已經無法動彈。
他一個月前曾經生過一場大病,高燒不退,那是從酒店回去後的不久後。
那個時候,他拒絕治療,不願意接受醫生的檢察,硬抗了一個星期才勉強好起來。
所以……竟然都是因為自己。
是自己的原因,才沒辦法打掉這個孩子?
沈霽遠如遭雷劈,眼眶乾澀,死死盯著屏幕,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一個小時後本還有工作安排,可他實在是太疲倦了,他什麼都不想麵對。
沈霽遠叫司機把車開回宅邸。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無故曠掉了工作,沒有通知任何人。
從入門庭院到步入正廳,都安安靜靜,他準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卻在穿過正廳時,聽到了熱鬨的聲音。
“這個怎麼樣?看起來很漂亮吧?”
“還是這個更好?”
是母親的聲音,似乎正在和誰打視頻電話,氣氛熱火朝天。
一聽這種熟悉的對話,沈霽遠就有種預感,他默默走過去,果然看見母親正坐在沙發上,麵前的桌麵上擺著一大堆照片,母親正在左挑右揀。
一看見這樣的場景,沈霽遠就感覺胸口都被堵塞住,快步走過去,“媽,你在做什麼?”
沈母一看見他,就立刻把照片收起來,“霽遠,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你剛才在做什麼?”
沈霽遠眼眶發紅,低吼出聲,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才發覺母親正目瞪口呆的望著他。
他竟然如此失態……
沈霽遠的心情一時間糟到極點,胸膛起伏,一句話都說不出。
即使沒有看到照片,他也知道母親在做什麼,無非是又在看相親對象的照片!又想叫他結婚!又想叫他生孩子!
如果是過去,他會覺得煩躁,但最多也就是不耐,他與家人感情極好,又性格冷淡,即使心裡不喜歡這種事,麵上也從來沒有駁過母親。
可此刻——他實在是,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繼承人就這麼重要嗎?!
這句話在他的心裡沸騰,燙到燒傷他的心臟,幾乎咕嚕咕嚕冒出血來,燙到他的眼眶發熱,淚意沾濕睫毛。
母親她怎麼知道,她日思夜想的繼承人,現在他肚子裡就現成的有一個!
沒日沒夜催他結婚,難道他活著的意義就是生孩子嗎?那他把肚子裡的這個生下來就可以解脫了吧?!
沈霽遠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完全崩潰,再也不想管這一切,丟下驚呆了的母親,轉身就走。
回到房間內,眼淚已經從下巴滾落,他摘下眼鏡,自暴自棄任由眼淚滑落。
好像從那一晚開始,被她逼著落下生理性的眼淚後,他就一直在哭。
過去二十多年,都沒有流過這麼多眼淚。
沈霽遠用手捂住臉,大滴大滴溢出的眼淚熱氣蒸騰,從指縫中溢出。
他已經沒辦法再撐下去了……接踵而至的意外,四麵施加的壓力,以及在重大打擊中,又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母親的催婚,在他本就已經千瘡百孔的精神上,又狠狠加了一把火。
事到如今,他已經徹底絕望,感受不到任何活著的意義。
沈霽遠沒安靜一會,就站起來,在房間裡翻箱倒櫃起來,在這段時間,因為失眠,醫生曾經給他開過安眠藥。
既然沒有辦法和肚子裡的這個生命分開,那他隻能這麼做了。
他正就著熱水麵無表情把藥丸吞咽,忽然一陣強烈的反胃感上湧,又忍不住衝入衛生間,劇烈的嘔吐。
他從衛生間出來,聽見敲門聲,沈母在他門前徘徊,在他開門後,看見他蒼白的臉,又嚇了一跳。
“霽遠,你今天是怎麼了?”沈母仔細端詳他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
沈霽遠淡淡的搖了搖頭。
已經做下決定後,他的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不再有那種困獸般無助的感覺,他現在感覺自己的心情很平靜,隻是麵對母親時有些愧疚。
“對不起,媽媽,剛才對你發火了。”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措辭,“我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我看出來了。”沈母微微搖頭,看得出來,她和他一樣,也在努力組織措辭,“我剛剛在看的不是給你準備的相親對象……”
沈霽遠原本已經打定主意心如止水,聽到這句話,還是愣了一下,“……那是什麼?”
沈母默默將手中的照片放在桌麵上。
十幾張,裝修各異,卻同樣豪華的驚人的彆墅各式各樣的照片。
“是我在f國置辦的幾個莊園……”沈母的語氣低落,“原本準備作為禮物送給你,想要給你一個驚喜……”
最近的沈霽遠看起來太疲憊,他竭力掩飾,可身為他的母親,她看得出來。
沈霽遠從小就不擅長表達感情,即使問他,他也什麼都不會說的。
沈母心中擔憂,為了讓沈霽遠能夠放鬆心情,才買了幾個外國莊園,想讓他散散心,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
沒想到,她就挑選一下的功夫,沈霽遠就回來了,還不知道為什麼,就情緒爆發,生氣起來。
看見沈霽遠剛才的反應,她忽然非常擔憂,身為母親的直覺告訴她,有一些話她必須馬上解釋,不然就會有無法挽回的狀態出現。
“霽遠,你到底怎麼了?忽然這個時間回家,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沈霽遠長久的沉默,沉默到沈母都開始不安時,他才抬起臉。
他久久凝視自己的母親,蒼白的嘴唇微顫,很久很久以後,才聲音顫抖著開口,“……我確實有點不舒服。”
沈母聞言立刻擔憂起來,“不舒服?哪裡不舒服?”
沈霽遠低下眼,拿起眼鏡,“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
“還有……對不起,媽媽,剛才對你發脾氣。”
沈母疑惑,“你剛才已經道過歉了。”
“……”
沈霽遠不再解釋,隻是沉默,漆黑的眼睫垂落,壓住眼中破碎的水光,“我想,我最近的狀態確實不太好……我確實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一個月後,他獨自一人出了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