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停的討好皇祖母的同時,父親保羅住處加特契納的軍營氣氛,居然也對亞曆山大產生了足夠的吸引力。
儘管那位俄國皇儲對於拉阿爾普惡感十足,但後者還是提醒自己的大弟子,務必要修複與“生父”的關係。所以在每周,亞曆山大都要與弟弟康斯坦丁一起到父母那裡去三、四次。
這當然不隻是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頓飯、聊聊天那麼簡單,而是以兒子和下屬的身份,主動融入到保羅一世的生活與工作中。
很多時候,亞曆山大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雙麵人、三麵人。
在察爾斯科耶皇村,他會身穿法國的華麗貴族服裝,腳穿帶扣的皮鞋,同年邁的皇祖母親切的交談著,時不時的,他還要不動聲色的奉承女皇身邊的麵首與寵臣。
在聽到葉卡捷琳娜二世挖苦皇儲保羅一世終日瘋瘋癲癲,是個十足的“操練狂”與“普魯士狂”的時候,亞曆山大隻是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表示讚同的神情;
然而,等到他來到父親的加特契納宮,亞曆山大就會換上一套普魯士式的緊身軍服,腳蹬馬刺,高舉劍杖,參加軍隊那無休無止的操練和演習。
哪怕是在聽到父親保羅暴跳如雷,攻擊女皇的各種政策時,他也會靜靜的保持緘默,等到自己需要開口的時候,才會主動隨聲附和一兩句。
但在內心深處,亞曆山大對聖彼得堡的這兩種宮廷生活,深為反感。
此刻的他正處於青春叛逆期,憎恨玩弄權術和陰謀,厭惡浮華虛偽、奴顏婢膝和互相傾軋。但這個朝廷的皇帝,他的皇祖母既是個墜入情網,無法自拔的老婦人,又是個專橫跋扈的蠻橫國君。
至於父親保羅,也許是一位才華出眾的理想主義者,但是他的性格反複無常,並且具有報複心理。其性格暴躁易怒,舉止怪癖,膽小多疑,而且做事情經常沒有連續性。
對於他們,亞曆山大感到難以忍受。當然,在祖母葉卡捷琳娜二世,或是父親保羅一世的麵前,他依然習慣於表現得畢恭畢敬,親熱多情。
可等到亞曆山大一旦回到專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他則經常任意發泄胸中的憤懣和蔑視。在老師拉阿爾普麵前,肆意抨擊自己的兩個親人,認為他們“都是一個個暴君,不可理喻的獨夫民賊”。
這一過程中,拉阿爾普會是一名非常好的聽眾,容忍學生肆意發泄心中的鬱悶。直到亞曆山大說完過後,他這才畫龍點睛的點評一二,讚許亞曆山大敏銳的觀察力,或是容人的度量等等,並告知下周的各種注意事項。
事實上,亞曆山大身上諸如此類的很多小動作,在葉卡捷琳娜二世最初看來,都屬於青春叛逆期小男孩的正常反應。
然而,當固執的小皇孫以自殘方式來清除縈繞耳邊的吵鬨聲,還有對妻子的冷落及補償之舉,以及將授業老師視為父親的依賴之情,都令這位出生於普魯士的女沙皇,聯想到了一個德意誌及普魯士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腓特烈二世(弗裡德裡希二世)。
比起亞曆山大的父親保羅,在遭遇一係列所謂的不公正待遇後,那位俄國皇儲就隻懂得怨天尤人,怨天怨地,躲在自己的小城堡裡瘋狂折磨士兵,來發泄心中鬱悶,而不是主動尋求幫助,聽從謀士的正確建議,懂得取舍,以適合方式修複與女皇和朝臣們的關係。
每每拿到密探有關小皇孫那匪夷所思行為的報告時,葉卡捷琳娜二世即心疼又驚喜,同樣也會一絲擔心,但她從不主動乾預,而是悄無聲息的將這類密報統統燒掉。
因為這位年事已高的女沙皇相信自己,已經給未來的俄羅斯帝國,為羅曼諾夫皇族,找到了一位最適合的接班人。
在想要確定亞曆山大為自己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同時,葉卡捷琳娜二世決定給皇孫“斷個奶”,那就是革除與瑞士老師拉阿爾普的父子之情。
年初,葉卡捷琳娜二世毫無征兆的在冬宮裡召見了拉阿爾普,告以保羅大公即將已被剝奪皇位繼承權,需要他來引導亞曆山大權衡利弊,讓學生接受未來俄羅斯帝國的皇位。
這位品德高尚的瑞士人,在他的回憶錄中如此記述:“在聽聞俄國沙皇的要求下,我便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一亂命。並且還懇求女皇保持現狀,將亞曆山大作為皇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隻是見到自己恩寵相加的人竟如此愚鈍,盛怒之下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在認真考慮幾天後,隨即以拉阿爾普曾為一名雅各賓派分子,還有他依然讚美著全歐洲貴族都在唾棄的那些恐怖思想為借口,派身邊的侍從向拉阿爾普宣布:俄國宮廷已不再需要他繼續任教,所以在結清所有費用後,請他打點行裝,三日之後返回瑞士。
在聽聞此事後,驚慌失措的亞曆山大撲向老師懷中,情不自禁的潸然淚下。期間,亞曆山大沒有向皇祖母求情,因為他知道不可能改變最終的結果,反而可能會對老師更為不利。
等到拉阿爾普離去後,亞曆山大一人獨處,深感沮喪不幸。於是他拿起紙筆,抒發憂傷的情懷,寄給了遠在伯爾尼的拉阿爾普。
“永彆了,親愛的朋友,寫下這一行字,我心中無限哀傷!彆忘了,您在此間留下一個忠實於您的人,他對您充滿難以言表的感激之情,除了身體發膚以外,他的一切都應歸功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