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司業一邊講學、探討句與句之間蘊藏的內裡,一邊還牢牢地掌握底下弟子們的動靜,他不知緣由,隻看到沈暮白的舉措失態。
“於論鼓鐘,於樂辟雍”,章司業沒有提高聲量,如常的音調說道,就將這句話拋給沈暮白,他認為皇太女熱忱又愛表現,他要將她的注意力全然抓回課堂中來,“殿下,就由你來詮釋一下你對這句話的理解與看法罷。”
這一問,太學內眾人都聚焦在沈暮白身上,沈暮白被章司業這一問驚起。
她的心思都在謝勉與藺閱身上,章司業說的前半句她沒聽全,隻得稍顯慌亂地起身,“好的,司業。司業需要吾來解釋具體哪一句呢?”
沈暮白向來尚武,四書五經都是半瓶子水勉強晃蕩的水準,本想預先就深入研究太學所習的,卻因為時日匆忙,對於詩經的理解也是不甚淺顯,此時是怕答不好的緊張慌亂。
座位上的世子們,壓低聲音悄聲提醒沈暮白是哪一句。聽到後的沈暮白頭腦發脹,她怎的之前沒有看到過!
寧國世子圖子邕轉過身來,嘴巴一張一合,她看不懂唇語啊。
好了,她就揣摸下,直譯出這句傳遞的風雅的感覺唄。
沈暮白以一種極其淡定且臨危不懼的氣度,回答著章司業,“……鐘鼓聲、禮儀音樂齊聚的辟雍。渲染、烘托熱鬨的氛圍。”
說的也是沒有大錯,可堂堂皇太女的詮釋卻乾巴巴的足像是放了一年的窩窩,連關於周文王的《靈台》都未曾讀過,眾世子們都對沈暮白的無知,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誠然是沈暮白的短板,短處被揭,自己都能感到一股尷尬而至的灼熱從胸膛升起,染上雙頰緋紅,她文武雙全的招牌立不住了,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就地掩埋!
陳晞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透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
“殿下的闡述難道不準確嗎?一字一譯,本就是信、達、雅中的根本。”看不過去的謝勉為沈暮白出言辯護。
沈暮白顧不得向謝勉投去感激的眼神,在無地自容中縮回自己的座位。
謝勉不殺我,我卻因謝勉而死。
若非藺閱看似無意的撩撥,她好端端會被章司業點名嗎!
章司業在自己心裡搖了搖頭,他將皇太女視作最有潛力的弟子,但看來她並非如表麵那樣強勁,文學素養不儘如人意啊。但他在太學裡頭,勢必要維護皇太女的尊嚴。
“笑什麼笑!都以為自己舞文弄墨的能手了?幾個時辰上下來,我看也隻有皇太女在積極求學,有問必答。不要以為進了太學就萬事大吉了。五日後,舉行入學補試!往後每周私試、每月舍試、每年公試。經義策論,統統都考!優異者留,其餘人滾!”
太學是入住朝堂的捷徑,曆來年輕有為的重臣皆出自此處。
而這個看似保全沈暮白的發聲,雖然成功為沈暮白轉移了視線,但是讓她再次落入另一個更加苦痛的擔憂當中——考試。
若她在補試中,就名列後矛,她不知道除了自戕還能怎麼樣謝罪。
章司業啊章司業,你能不能放句話,讓皇太女破格免試。
沈暮白欲哭無淚!
太學補試前一日。
考試在即,平日不聽課不溫書的,也一個個都在緊鑼密鼓地臨時抱佛腳,不求成績斐然,但求平行飛過,不能失了背後家國的顏麵。
然而,在一片明麵祥和中,實際暗流湧動著各顯神通、大行其道的複習大軍。
白天,章司業正跨步邁入他在長謙堂旁休憩備學的房間。年紀上去了,步伐不再輕巧,想著晌午前將書卷再篩選整理,還來得及與弟子們提煉分享,補試可能會涉及的精華部分。
他還沒在自己的書案前站穩,眼前景象令人心驚,嚇掉了下巴!
書案上的紙張散落一地,文櫃被撬開,要命的是裡頭補試的卷宗不翼而飛,整個房間被暴虐無道地洗禮摧殘。
“天殺的!竟然有混賬東西,敢偷太學考卷!”
章司業就快喊破了喉嚨,弟子和太學眾學官們聞聲而去,好奇道怎麼了怎麼了。
太學,如此神聖的地方。
千秋曆史上,都沒有這樣膽大包天的孽畜。
太學,已經是比舉國五年一次的科考,能通向仕途,更為迅速、也更無公平可言的捷徑了。
竊卷可是重罪!不僅會被剝奪終身入朝的資格,在某些情況下,作弊者將被處以流放、極刑!
章司業怒罵著要找祭酒商討,揪出這背後的罪魁禍首,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