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安在困窘中,最終選擇直麵麵對,驀地從地上起來,挺直腰板。
“這才是我長公主沈暮白的侍衛長!”
好樣的!沈暮白的淚水差點要溢出來,她一邊勸著陸寧安一邊自己忍不住情緒上湧。
很快,陸寧安就進入了以往的狀態,指揮著閒散的和親隊伍裡的守衛們,有紀律有組織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聽明白了嗎!各就各位!”
條理分明,中氣十足,這樣的陸寧安才是沈暮白希望看到的。
這邊沈暮白,也投身到親自救治中毒百姓的工作中。
沈暮白雖貴為公主,但以令皇的話來說,自小就眼裡有活兒,會來事!這也是令皇最為寵愛沈暮白的緣由之一。
看這裡醫官們忙不過來了,沈暮白就幫醫官們打打下手,親自處理中毒百姓們的傷口,及時更換敷藥。
因為她亦吃過中毒的苦頭,對此能感同身受,就在那該死的鬼幽崖洞穴……
沈暮白思緒飄遠,正好與不遠處正在分發、登記藥物的陳晞,視線迎麵撞上,陳晞得眼神明顯回避。
也罷也罷,沈暮白心裡門兒清,自己還欠著陳晞兩條腿呢,鬼幽崖的毒也就一筆勾銷了。
在醫官集散點,兵士、醫官、和百姓中的大多數人,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活生生的長公主。
這和傳聞中的沈暮白,似乎有些大相徑庭呢,不禁讓大家頻頻側目駐足。
她活躍在各處,有需要她就上手,不在意臟活累活,但大多數中毒頗深的傷患還是不清楚這個女子到底是誰,想著可能是軍中少有的女將軍、或是年輕的隨軍醫官。畢竟令國在諸國中,女性的地位還是極高的,少數女子在機要任職,也不算天底下的新鮮事!
除了做一些雜活,沈暮白還負責不停地安撫著那些疼痛難忍的病患們,傾聽他們的心聲。
通過與百姓們的對話,沈暮白了解到真實的民生問題,他們以為她是一個女性官吏,很容易就掏心掏肺。沒聊幾幾位,沈暮白就掌握了極多的情況,而這些曾經在皇宮之中的她都全然不知。
一位年邁的老伯哽咽著,他的雙手老繭厚積,看起來就是常年風吹日曬勞作的老實人,告訴沈暮白。
“姑娘,我們的田地收獲頗豐,全部上交,但等征收發放時,卻被告知今年顆粒無收,家中小兒、老娘皆因饑餓沒了。這樣的年景,我不知如何一個人熬過去。求求你幫忙問問大人們,若有安樂藥一死,我倒也解脫,說不定還能重新投胎個好人家、好世道!”
“怎麼會這樣!”沈暮白激動不已,這些個貪官汙吏,“您彆急,先把毒解了。都會越來越好的,我要回去稟報這種事情!豈有此理!”
中毒的老伯已經病痛纏身,卻忙勸住沈暮白,“彆,姑娘!沒用的。”
他擺擺手,應該是嘗試過很多次,無果。他反過來擔心沈暮白直言,會被壞人利用。
“姑娘你當故事聽聽便好。你太過良善,我怕你諫言不成,反而被汙蔑呀,不值當。”
沈暮白訝異老伯如此,定是受過太多不公所致,在她和父皇看不到的令國土地上,藏汙納垢,數不勝數!
和長保縣同樣的事情,不知每日要在各地發生多少起,想想都後怕,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老伯旁邊挨著一個婦人,雖然不認得老伯和沈暮白,也想插話進來,她流著淚訴苦。
“我是從彆的縣,被賣來這裡的。所幸被我丈夫所救,但他又在此次抵抗努兵的戰場上喪命。家裡隻剩下我一個。”
聞所未聞,沈暮白咬牙切齒,在令國山河下已算是長治久安,眼皮子底下都有這樣的垃圾。
“什麼世道了,還有買賣婦女!這些人就該下地獄!”
沈暮白的視線聚焦在婦人隆起的肚子上,她……
婦人好奇問道,“姑娘看你的模樣,應該是大城市來的吧?”
“是的,長業。”
沈暮白如實以告,誠摯地點點頭。
“我說呢,怪不得!姑娘一看衣著,就像是好人家出身的。長驅不比長業,這裡可供女子謀生的職業很少,除了那些風塵場所……在丈夫殉國後,我發現我懷了遺腹子,但我沒有謀生之道,沒有糧食,每天隻能靠乞討為生。”
婦人說著摸摸自己的肚子。
沈暮白眼睛發酸,怎麼會這樣,她印象裡的令國歌舞升平。現在想來,不過是自己何不食肉糜!
沈暮白聽著這些傾訴,憤怒與悲痛交織。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不僅救不了何藍,也無法及時改變這些令國百姓的困境。
她深知,這些問題不僅是戰爭、災害帶來的,更是官吏係統紊亂、管理不善的必然後果!
實話實話,沈暮白原先已經對皇位有所退卻,想著做個遊戲人間的閒散公主也好。
友情、愛情、親情,隨著權謀的漩渦,無一都被卷了進去,連父親的愛都不再純粹。她擅長用權術、用計謀,但同時對這些也厭惡至極,鬥爭糾纏已讓她心生倦怠。
可在長驅醫官集散點的當下,自己像是又可以了!
皇太女、女皇……
她的初心,始終都是黎明天下啊,若能用自己的權力,幫到一點、改變一些,已經心滿意足。
連續熬了好幾個時辰,沈暮白想著能多了解一些民情也好。
就這樣不吃不喝,她的身體終於撐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