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唯有寂靜的風輕撫著客棧的窗欞,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訴說著藺閱的少女心事。
客棧內的一角,謝勉一邊吐露了幾句,一邊仔仔細細地為藺閱處理著她手上的傷口。
藺閱聽到他的話,不由得顫了顫身子。他都知道了?!
思來想去,這也合理,謝勉本就善於識人。謝勉知曉自己的心事,倒也不算是壞事。
很快,緋紅染上了她的雙頰。
她又急又惱又帶著些期許,或許他的回答正是自己想要的……
藺閱陡然抬眸,對上了謝勉的雙目,清澈見底,漾著碧波。
“你得忍著點兒,彆動。”
謝勉感覺到了藺閱的激動,透出關切,他沾了些藥酒,細致地塗抹在藺閱左手的傷口上,然後繞上了一圈圈的乾淨棉布。
“最近儘量彆碰水了,以防感染。”
大功告成,謝勉將她的手緩緩地放置在幾案上。倆人四目相對,藺閱的眸子閃爍不定,而謝勉則堅定無他。
她的嘴唇微微抖動,總算是鼓足勇氣,上下開合著。
“謝世子,我……我有話想對你說。”
幾乎是同時,謝勉開口,語氣中帶著無儘的歉意和憐惜。
“我也是……”
“你先。”
藺閱帶著女兒家的嬌羞與作為藺相千金該有的謙遜,作了一個請的動作。
換作謝勉感到如履如臨了,但是他必須說。再拖下去,反而徒增傷害。
他卻之不恭,坐定後坦坦蕩蕩,將想說的一並說出。
藏著掖著,不是他謝勉的風格。
“對不起,藺小姐。“
當他說出“對不起”三字後,藺閱的眉心不住地擰住,她咯噔一下。
這後麵的話,她已經不想再聽。
謝勉沒有注意到藺閱用右手揪住桌角的下意識舉動,死死扣著。
他還是繼續說道。
“你是一個極美好的女子,各方麵都很出眾,琴棋書畫、吟詩談天。我謝某,亦非常欣賞藺小姐的才情,想必能做藺小姐的夫婿,三生有幸,但……”
藺閱臉色驟變,她急促的、大口的呼吸著。在步軍營大牢時候,她在生死麵前,還能麵不改色,鎮定不已。從小她就有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現下全部破功。
那在桌角的玉指,不由自主地絞在一起。她從未想過自己有心隱瞞的情愫竟如此顯而易見。
但謝勉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好像都會是直擊她心底的利刃,密密襲來,避無可避。
不等謝勉的話未說完,藺閱便急切地打斷了他,“但是什麼?謝世子,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雖然他早已知悉,但還是微微一怔,認真地注視著她。若他無法估計到這表白背後的莫大勇氣,那自己也枉讀這麼多卷宗詩書了!
藺閱當著自己的麵,直抒胸臆。
那是女子能給到男子,最大的誠意與真心了。而表白了的藺閱,忐忑幾乎要溢出來,心跳如擂鼓。
話語出口的瞬間,藺閱感到一陣輕鬆,但隨之而來的,是局促不安。
他會否覺得她過於輕佻?畢竟長公主也是如此豪放風格的女子,不見得俘獲了謝勉的心。
她的胸膛有什麼撲通撲通——仿佛懸在半空,等待著謝勉的回應。
謝勉沉吟半刻,輕輕搖頭,眼中露出的柔情似乎與情愛無關。
“藺小姐,謝某真的感謝你的垂青與認可。這也正是我要和藺小姐說一說的緣故,因為……”謝勉堅定不移地說道,“我喜歡的是長公主。”
藺閱聞言大驚,臉色驟然蒼白如紙,不可置信。
他在和她打趣!他萬萬不可能中意沈暮白啊,明明都如此冷待了!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情節?
她的手戰栗不止,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藥酒,啪——掉落在地上。
琥珀色的液體就要灑下地上,在那一刹那,謝勉身形一閃,宛如燕子般的輕盈敏捷。
在藥酒落地之前,謝勉已然接住了它!那動作行雲流水,毫無拖泥帶水之感,顯示出他非凡的身手。
藺閱還沉浸在震驚之中,沒有心思去顧及謝勉和那可憐巴巴的藥酒瓶,直接埋首在幾案之上。
謝勉將藥酒妥帖地放回到幾案上,轉身望向藺閱,雖然文采翩然如他,也愣是不知道在此時此刻,如何去安慰一個失意的少女。他本想伸手拍拍藺閱的肩頭,卻在半空停住了手。
她或許並不需要他的抱歉……
就像自己不需要沈暮白的一樣……